微风拂过,卷起青色的纱帘随之荡漾。 任凭徐铉在一旁说得口干舌燥,李从嘉却仍旧自顾饮酒,有时还心不在焉地眺望着自家王府的风光,丝毫不予理会,使得站立已久的周行逢与张文表二人,顿时面露尴尬之色。年轻冲动的张文表更是将指节捏得发白,见周行逢朝自己使了眼色后,才勉强隐忍。 直到徐铉提及,朗州城中周行逢将刘言、王逵二人枭首后,与李源在节度使府署遭遇此一节时,李从嘉的眼神才忽而闪烁起来。 “......殿下,便是如此!这二位将军,不仅有勇有谋,骁勇非凡,且心向我大唐!陛下更是十分看中,下旨敕封周行逢为云麾将军、领控鹤副统军,出任泗州刺史,张文表为忠武将军、领殿直都虞侯!” 听见徐铉说到此处,李从嘉倒是不以为然。毕竟皇帝李璟对降将的任用历来如此,要么令其驻扎边境,无召不得回朝,要么戍守皇城,直接搁置在眼皮子底下。换句话说,看中是假,监控是真,已经见怪不怪了。 于是他开始迷惑,这徐铉为何要将两名降将带到郑王府来,到底有何用意? 只见徐铉露出一番意味深长的微笑,接着拱手道:“殿下,陛下已经下旨,命周统军领控鹤左厢,不日随燕王北上出征周国......” 瞧见徐铉正不断眨眼,李从嘉愣了片刻,虽然不知这位吏部尚书使出了何种办法,能令周行逢被父皇另眼看待,但还是依着以往的默契,起身上前扶着周行逢的双臂,语气突然亲昵起来:“周统军忠勇,看来父皇必定是要重用于你!本王心里为你高兴啊!” 眼前这位郑王殿下突如起来的热切,周行逢倒是澹定,不慌不忙地回道:“末将多谢殿下!” 周行逢是个聪明人。近日到了金陵面圣后,他便敏锐地察觉出南唐朝堂上两党相争的火热局面,而满朝大臣对于自己这个降将,正如意料般冷漠,唯有少数的几人,譬如吏部尚书徐铉,言语之间倒是客气得很。于是主动上前攀谈后,又惊喜地发现,周徐两人竟都是丙子年(916年)四月生人,自然便熟络起来。 之后一次酒意正浓时,周行逢隐约透露出失意的情绪,徐铉倒不避讳,“热心”地替他分析了一波朝局,并有意无意地屡屡提及“郑王殿下”,最后干脆顺水推舟,向他抛去了橄榄枝。而周行逢全程只是默默聆听着,并无二话,随后即刻应允。而过后不久,在他赶赴泗州上任前,令人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周行逢忽然接到朝廷旨意,令他率军跟随燕王出征。 至于燕王是何人,他只听徐铉大概讲过,自是贬意之辞,却并不想过多打听。因为亲身经历楚国众驹争槽的他,十分清楚,这些王与王之间,自然如同水火。 此时李从嘉眯着双眼,似是自然地说道:“周统军,此番北征乃国朝大事,你可要好生助我皇兄啊!” 此间深意,周行逢岂能不明白?此次出征便是自己的投名状,至于投的是何人,今日既已到此,不言而喻。 周行逢不卑不亢地拱手回道:“末将遵命!末将定不负郑王殿下期望!” 听见周行逢特地强调了郑王二字,李从嘉心花怒放,大家都是聪明人,不必多言。 见徐铉默默点了点头,李从嘉随即唤来王府长史,云澹风轻地吩咐道:“周张二位将军初至金陵,不可受半分委屈!快替本王去寻两间上好的宅子,赠与二位将军,每人各赐钱三千贯用以安家。” 周行逢毫不矫情,竟也不推辞,反而面容夸张地笑道:“哎呀!末将多谢殿下厚爱!”张文表也紧随其后,同样躬身谢恩。 李从嘉轻哼了一声,接着便不再理会。 待送走了周张二人后,伫立沉默已久的张自忍不住开口道:“徐公,此二人当真可用么?他们可是敢杀主的降将啊!以后若是起了异心该如何?” 李从嘉亦收回了方才的热情,幽幽地说道:“师暗所言甚是。徐尚书,我大唐人才济济,本王何需拉拢两个降将?” 只见徐铉摇了摇头,接着低声道:“殿下,正因为他们是降将,您用着才顺手啊!” “这是何意?” 徐铉稍稍整理过自己的衣襟,接着底气十足地拱手正色道:“殿下,臣特意打听过,周行逢善谋,张文表善战,二人昔日皆是叱吒一方的勐将!而此等英雄之辈,若是郁郁度过平生,又岂能甘愿?如今他们一人领军外镇,一人内戍皇城,殿下欲成大业,不可不用! 而殿下所虑,臣以为不必担忧!降将入朝,摈弃故土,便失了根基!再是骁勇,也如同老虎被拔了爪牙,何患之有?此刻他们二人已成无根之木,降将之身必遭冷眼看待,在我大唐处境定然艰难。故而不是殿下需要他们,而是他们需要殿下!殿下贵为郑王,此等贵重身份足可成为他们在大唐的依靠!今后殿下只要不断施以厚恩,他们必然俯首听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