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瞧刘氏忽而皱起眉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李源连忙停止嬉笑,起身上前拱手关切一番。 到底是做了二十来年的母子,虽无血缘关系,但互相的心事一猜即中,李源自然认得刘氏此种表情,这位素来坚毅的养母,唯有在担心亲人时才会露出踌躇之意,故而径直说道:“娘,可是在担忧江生?您放心,他好得很,毫发无伤!眼下亦正在回城的路上,只不过领着大军,走得慢了些......” 刘氏闻言自然是稍稍舒展了眉头,双手却仍紧促地盘捻着檀珠,点了点头轻声道:“源哥儿如今有出息了,江生与你在一块儿,娘自然是不担心的!只是在外打仗,耍刀弄剑的,还是得小心些——” 话未说完,刘氏缓缓起身,却似是艰难费劲的模样,李源忙快步上前扶住,皱眉问道:“娘,您身子这是怎么了?方才我见您不是走得好好的么?”随即脸色阴沉地朝周遭的侍女们扫视了一圈,惊得一片花容失色,连连顿首告罪。 从几名侍女支支吾吾的言语当中获知,数日前刘氏在院中不慎摔了一跤后,李源心头不免窝火,正要出言斥责时,却见周娥皇咬牙起身,眼中雾气蒙蒙,上前低头嗫嚅道:“郎君,是妾身的错!那日娘说要出来走走看看花草,可花圃周遭刚松完土,侍女还未禀报时,娘已走到了湿滑之处,便不慎...... 虽已及时惩戒了那几个不懂事的婢子,但郎君把这个家交给妾身,总归是我管教得不好,还请郎君责罚!......” 李源大抵听得明白,俯下身子轻轻一碰,立马摸索到刘氏小腿上鼓着硬块,顿感心疼不已,出言大声斥道:“责罚有何用?瞧瞧,都肿成这般模样了,怎能如此不小心?!纵使侍女未禀报,娘当时身旁难道无人搀扶么?可有请医官来过?” 刘氏轻轻拍了拍李源的肩膀,示意其站起身来,强忍着苦楚,硬是挤出微笑来:“莫要心急!医官早就来过,娘并无大碍,只是这酸肿还得延续几日......源哥儿,你可不许怪娥皇,她当时为了过来扶我,亦同样摔得不轻!那日是娘不要侍女跟随,自己又走得太急才脚下不慎,你应是明白,娘的腿脚可向来利索......” 说罢又一脸和蔼地朝周娥皇招了招手:“娥皇,莫哭!源哥儿这刚大胜回来,你若哭哭啼啼,你家郎君还以为是老身欺负你了呢!哈哈你现在可是全府上下的宝贝疙瘩,我还指望着赶紧抱上孙子呢!你放心,有娘在,源哥儿若敢责罚你,娘可不放过他......” 刘氏说话向来体恤,周娥皇心头一暖,忙抹泪微笑,李源听闻周娥皇亦是摔了一跤,赶忙上前问候,却不料刘氏竟还以为李源要真的责罚自己的妻子,反倒将周娥皇牢牢护在自己怀中,自顾念叨起来。 李源一时语塞,顿时有些尴尬,自己当然不相信人美心善的周娥皇会是故意为之,方才实在是心急,故而出言语气凌厉了些,本欲再做解释,却瞧见眼前这对婆媳两相一搀,显得十足和美,倒也打消了念头,耸了耸肩无奈一笑。 话题很快便被刘氏时不时地打趣而愉快地翻过了篇,厅里自然又恢复了其乐融融的氛围,先前正与彭清盈交谈得热火朝天的王靖瑶却已停止了喧嚣,二女只是一同静静地旁观着。 刘氏摔倒当日,王靖瑶正在院中摆弄花草,自然是在场目睹了一切,周娥皇说得倒是事实。但从头到尾王靖瑶都保持着缄默,始终不愿为任何人说上一句话,说到底轮不到自己开口,周娥皇才是府上的主母,若一时不慎说出些令人误解的话,反倒会自找罪受。 自从做好准备正式进门,王靖瑶便时常细细思考着以后的处境,最后只得出一个结论,作为妾室要想安稳度日,凡事只要不闹到自己头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少说多做便是最明智的选择。 不多时,厅门外传来亲兵们由远及近的通传声,很快便见台阶上一名亲卫步至门口,便俯身待命。节度使府署倒是有个规矩,若无紧急军情,纵是亲卫也绝不可随意进入后院门厅一步,毕竟其中皆为大帅的亲族,多为女卷总归是不方便。 而今日显然是坏了规矩,李源心里头自然疑惑,连忙快步走到门口,但见来人亦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显然也正为贸然闯入而忐忑,不禁沉声问道:“有何要事禀报?竟冒冒失失闯到本帅后院来了?” 亲卫急促地呼吸着,不敢抬头只是拱手回道:“大帅!许长史来了,说有紧急要务求见大帅!此时已在前院等候!没有大帅的命令,小人自然不能放许长史进入,但他又实在催促得紧,小人只好——小人逾矩闯入后院,还请大帅治罪!” 李源面色严谨点了点头,挥手道:“嗯,你倒是做得不错!先生既寻到后院来了,许是真有急事待禀,快请他进来罢!本帅便在厅中候着。” 得了大帅夸奖,亲卫不仅松了一口气,更是满带笑意地顿首道:“谢过大帅!小人遵命,这便去请长史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