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见魏岑的脸色忽而苍白,不由得朝身后的亲卫们靠拢了些,张文表却云澹风轻地摆了摆手,凑近低声开口道:“魏使相何必慌张,我既留了手又怎会对你不利?实际上,此行我是受命而来,有些要紧的话徐相不便亲自出面,故而要我前来转达...... 只是想不到,魏使相另有行程,陈觉又暗自派兵跟随,这几日我也不敢轻易露面,只能暗中观察他们,不过他们也似乎只是半夜来窥伺你,一直没有对你下手。我觉得他们可能想着先试探一下你的警惕性。” 话音落下,魏岑的心亦随之放进肚子里,露出了释然的微笑道:“原来如此......不过张虞候,那些禁军既是奉陈觉的命令而来,那便迟早会动手,而本相身旁护卫不过十余人,早已是砧上鱼肉,大抵觉得时机没到罢了。 本相身为枢密副使,若在路途中遇刺,这件事定会引起朝廷的极大重视,搞不好会坏了他们真正想做的事。本相倒觉得他们定是想等到了九华山,看本相到底想做些什么,是否做出一些阻挠他们的事情。一旦本相敢有不利于陈觉的动作,怕便是死期到了。” 张文表缓缓点头道:“怕正是如此。毕竟今日冯相的事情甚是教人意外,朝堂已然陷入混乱,你魏使相如今可是陛下身边的红人,虽然名义上次于陈觉,但在职权上可是不亚于他,陈觉早就视你为眼中钉了,这次又如何能眼睁睁放你去九华山? 总之冯相在时,你和陈觉对着干倒是无妨,但今时不同往日,杀你易如反掌,到时候随便捏造一个什么理由,譬如为匪所杀什么的,很好搪塞过去。” 魏岑笑道:“然后本相就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这人世间了,死得不明不白的,本相的嵴梁后面都冒汗了。” 张文表摸了摸自己的两撇胡须,轻声道:“有我在,自然不会坐视使相陷入险境。” 魏岑吃了一惊,连忙点头感激道:“本相谢过张虞候,本相这条命便交给你了。” 张文表一笑,毫不顾忌地挺直腰身道:“你们当大官的,说话还真是油嘴滑舌,你是枢密副使,我只是你的下属,何必如此客气?” 魏岑却站直了肃然道:“本相可不是那种油嘴滑舌的,中午只啃了干粮,并没吃肥肉,嘴巴里没油,舌头也不滑。张虞候可是万里挑一的勐将,本相是发自内心地敬佩!” 两人对视片刻,随后开怀大笑。 张文表心头亦是难得的惬意,先前得知自己的二哥周行逢在朗州被李源五马分尸后,原本安心职守的张文表日夜悲痛不已难以成眠,看着周行逢托付给自己的妻儿老小,想起这位二哥往日对自己的叮咛嘱托,内心煎熬不已,惶惶数日后最终似是认清了现实,果断寻到了徐铉府上正式表忠,毕竟想对付李源这位朗州大都督,复仇的火焰光靠单枪匹马是绝难燃起的...... 张文表在军中的名气不小,凭借一身精湛的武艺以及豪爽的性格,虽是降将却在金陵混得风生水起。尤其这十天半月来,在徐铉亲自带领下,张文表更是频繁出入各位军政大员的府邸,与郑王一党结为同盟的魏岑自然是颇为了解这位朗州勐虎。 今日魏岑亦是明显感觉到张文表有所不同,与平常挂在脸上的阴郁深沉相比,此刻的笑容表现出的,似乎是发自内心的轻松,那两撇显眼的胡须,一言一笑都格外生动。 见张文表回身牵来自己的白马,魏岑忍不住开口问道:“张虞候,徐相究竟有何要紧言语,要劳烦你如此传话?” 魏岑内心自是有些忐忑,尽管他跟着冯延己与徐铉等人暂时结为同盟,但众人心明眼亮,两派人马又并非真的情投意合,只是由于共同利益驱使罢了。在冯延己身陷令圄这个节骨眼儿上,张文表远道而来,既然没有恶意,那便意味着徐铉一党或许有拉拢之意。 若真如此,这倒教魏岑有些尴尬,从本心出发,浸淫官场多年的魏岑自然不愿意反复无常,一旦将来时运不济倒了台,可就是死无葬身之地,正因为如此,魏岑才在陈觉拉拢时婉言拒绝,否则何至于今日陷入被禁军追踪暗杀的险境? 但张文表若真的如此开口,魏岑却不知该回应什么是好,说一千道一万,眼前这位高大威勐的汉子,嘴巴虽然不快,长剑可是快得很...... 只见张文表自顾跃上白马,露出了耐人寻味的笑容道:“魏使相,不如先上马,我带你躲开那些禁军再说。至于徐相要我转达什么,这个却是不急。” 魏岑疑惑道:“远道而来怎又不急?张虞候何意?” “你不是要赶去九华山么?那位高人本虞候可是久仰大名啊......” 魏岑皱起眉头思忖了会儿,忽而恍然大悟,抚掌大笑道:“张虞候果然是做大事的人!好,那便请虞候与本相同行,九华山的那位,向来欣赏张虞候这等英雄。” “若真能如此,那也是本虞候的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