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家门里的吵嚷声持续了好一阵。
声响太大,木棍舞动声和痛叫大喊声不绝于耳,听来像是魏家关起门来械斗,惊动了周围众多乡邻。家家户户开门探看动静,嘀咕着,“又是魏家那位惹事的表弟啊……”
祁棠躺在魏家庭院的青石板地上,半天说不出话。
一半是疼的,一半是气的。
他在国公府娇生惯养长到二十岁,这辈子连戒尺都没挨过,微服来了趟五口镇,好嘛,昨天早上在魏家门外挨了一顿,今天在门里又挨了一顿,一趟给他凑了个双打!
人虽然爬不起来了,手还能动。他躺地上抬手指着隔壁叶家院墙的方向怒斥,“我知道是你,秦水娘!你以为躲起来不露面就完事了?秦水娘,我祁棠跟你没完!”
叶扶琉早趁混乱时回了自家。站在墙下应答的是素秋,隔着墙喊道,
“这位郎君好生没道理!你睁眼看看,这里是叶宅,叶宅里只有大管事姓秦,我家娘子姓叶,没有你要的秦水娘!郎君去别处寻人,莫扰叶家清静!”
叶扶琉抬高嗓音,也隔墙道,“光天化日的,睁眼说什么瞎话呢。我们叶家正经良民,好好地开门做生意,大白天的领着一群豪奴追上来,讨要一个叶家没有的人。欺负我们叶家人少吗?!”
祁棠暴跳如雷,“是谁睁眼说瞎话呢。我亲眼见人进叶家了!秦水娘!别以为躲去隔壁就行了,区区一扇门也想拦住我?我数到三,自己过来见我!你不自己开门,我直接出去把叶家门给踹了——嗷!”
魏大半点不客气地给了他一棒子。
祁棠缓了口气,这回指着魏大怒喝,“胆大包天的狗东西!我乃是江宁府信国——嗷!”
魏大又补了一棒子,冷冷道,“不用报身份。我魏大打的就是你祁世子。”
旁边有豪奴挣扎着大喊,“莫打了,打不得!我替我家主人挨——嗷!”
魏家门里逐渐安静下来。
庭院里横七竖八躺平满地,祁棠安静地躺在豪奴中间,捂着自己破皮渗血的嘴角,低声咒骂,“反了天了……”
见无人再试图起身反抗,魏大面无表情扔了木棒,快步去内院禀报,片刻后回转。
“郎君请祁世子进去。今天到底怎么回事,还请世子当面说清楚。”
——
灰白色羽信鸽在天空盘旋,悠扬鸽哨响彻天空。
盘旋几圈,呼啦啦落在小木楼的长檐下。咕咕,咕咕,此起彼伏的都是鸽子鸣叫声。
一只灰羽肥鸽落在叶家内院的石桌上,歪着小脑袋,黑亮的小眼睛盯着面前的瓷碗,咕,猛啄一口就跑。
没人在意胆大包天的鸽子。
素秋随手把瓷碗放在地上,全喂鸽子了,侧耳细听隔壁木楼上的吵闹之声。
叶扶琉不甚在意,去厨房新盛了碗粥,捧着新碗坐到石桌对面。
耳边传来隐隐约约的嚷嚷声。
“表兄不知,那秦水娘最为奸猾,这次必定不能让她跑了。”
“什么叶小娘子,是她的化名。她压根不是布帛行商,她是、是……总之是逃犯!之前我于江宁府督促官府通缉的正是她!”
素秋如今算是听明白了。隔壁那位表弟,也和沈大当家那般,手里拿着缉捕令,把自家娘子和江宁府缉捕的逃犯秦水娘混在了一处。
素秋眼含忧虑,低声道,“什么人哪,张口就指鹿为马。娘子和缉捕令里的画像分明不像。他眼瘸了?”
咕咕咕———低头猛啄食的灰羽鸽子被一根灵巧的手指按住了。
叶扶琉提起灰羽鸽子的脚,一手按住惊慌拍动的翅膀,拎着鸽子走到墙边,仰头喊,“魏三郎君!”
木楼高处的人走到围栏边,阳光下显露出一截清瘦手腕,把垂下挡光的竹帘卷起。
魏桓的视线垂落下来,在叶扶琉身上转了一圈,颔首致意,“叶小娘子。”
祁棠正在木楼上激动说话,一回身才赫然发现两家居然只相差尺半的院墙。
在他想象里躲避不敢见人的秦水娘,此刻竟然正大光明地站在隔壁院墙下,穿一身明艳的石榴裙,仰着脸毫不避讳地往木楼上瞅。
祁棠震惊地指向隔壁,“她竟然这么近——你——欸?”
阳光清晰地映照出叶扶琉姣美的五官轮廓。乍看眼熟,细看却又几分陌生感觉,处处都相似,处处感觉不对劲。
叶扶琉的目光转向祁棠,不闪不避,指着自己,“我叶四娘,当真是这位祁郎君要找寻的秦水娘?”
就连声音也不对。
秦水娘是京师人,声线清冷,平仄分明,说一口地道的北地京城官话。眼前这位叶家小娘子,口音温柔软糯,说得也是官话,但带着明显的江南吴语口音,平仄含含糊糊的。
祁棠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刚才隔墙喊话的两个小娘子之一,就是眼前的秦水娘。
他刚才竟未听出人。
祁棠恼怒起来,扶栏厉声道,“怪模怪样说话做什么!好好说话,说官话!”
叶扶琉诧异道,“我在说官话呀?侬听不清伐?”
魏大在旁边看不下去了,“叶小娘子向来这么说话的。江南吴地人说官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