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危点点头。
小宝顿时拔腿就要往花厅外面跑,跑到一半才想起来失礼,竟又跑回来,红着脸,规规矩矩向谢危行了一礼,道:“谢谢先生,小宝这便去了。”
谢危失笑:“去吧。”
小宝这下才真的飞也似地跑了出去。
遮瑕厅里就剩了四个人,好在地方本来也不宽阔,也不觉得特别冷清,只是有些安静。
夜里庭院灯火通明,飞下来的雪片都被照得暖黄。
远近传来喝酒划拳的动静。
这时,谢危那约略有几分病气的面上,展露出的笑意,竟有一点难得柔和的真切,向他们三人道:“小宝是南方人,是谢某五六年前在鄞县时遇到的,倒也聪明机灵。也不知
他怎么和天教的人混在一起,这一回剿灭天教便正好派上用场。”
他说着?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为自己斟了一盏酒。
张遮听见“鄞县”二字却是十分敏锐,眉头轻轻一蹙。
谢危看见,竟问他:“张大人听过?”
张遮心知自己不过是皱了下眉头而已,已被此人看出端倪,其看破人心的本领,由此可见一斑,着实透出些神鬼莫测来。
他未否认:“想起鄞县百姓请平粮价一事。”
那得是七八年前了。
鄞县在浙江宁波,百姓向官府交税时以纸封钱投入柜中。平民穷人用白色的纸,乡绅大户则用红色的纸。但凡红封,都可免于被官府差役敲诈勒索;白封则往往要交比规定的粮税更多的钱款。
长此以往,百姓们自不乐意。
于是闹了起来,聚众入城请愿,想平粮税,取消红白之封。
当时的县太爷不由分说便把为首之人抓了起来,定了个“聚众”的罪名。
大乾律例,聚众是重罪。
最轻也要判此人一个斩立决。
百姓们自然大怒,且对被抓进去的为首之人有愧,竟聚了好些人涌入城中,围了府衙,打砸县衙,把人给救了出来。又把县太爷拉了打一顿,押到城隍庙外,示众凌辱,逼迫其写了一张平粮税的告示。
末了甚至放火烧了县衙。
这事情可不小,桩桩件件都是枭首的罪,烧县衙更是等同于要反。
原本的县太爷不中用了,巡抚那边很快派下来一个新的县官,叫周广清,到了鄞县。
其时事情正乱。
可没想到这周广清竟很快将事情解决。
他先将那些乡民叫来,一一问过,问他们是不是要反。
乡民们哪敢反?
周广清便问他们为何闹事。
乡民们说是听带头的人说粮税有红包两封不公平,入城不是来反,是请平粮税。
周广清吓他们说,衙门都烧了,还不叫反?
这下乡民们慌了,纷纷问如何办才好。
周广清这才跟他们说,怕朝廷追究下来,不如先把自己撇清,写个呈文到县衙,声明自己并未进城闹事,本官也为你们平了粮税,你等照常缴纳。如此一来,官兵去抓那带头的,也抓不到你们身上。
于是没过七天,数百呈文便都到了周广清堂上,人人表示自己并未参与此事,听从朝廷调遣,谨遵律例,却是与那带头的人划清了界限。
官府贴了告示通缉此人,悬赏三百两。
不久便有人向官府举报。
没成想,逢着一日,风和日丽,那人竟自己来投了案。
乡民得闻,一时万人空巷,观者如堵。
周广清到得县衙堂上一看,但见堂中所立之人,竟是丰神俊朗,渊渟岳峙,浑然无有半分暴民匪徒之态,一身坦然平静。
反观周遭乡民,个个目光闪躲,面有愧色。
张
遮至今还记得,周广清多年后在吏部值房里提起此事时,满面复杂,像是旧年那件事历历浮现在眼前,余下的是满怀唏嘘。
周广清也是名能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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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遮认识他,是因为两人曾在一处进学。只不过后来他放弃了,周广清考上了。
只可惜,他运气实在不算好。
鄞县事后,他升了官,当了府台。但京中三年一考绩,也不知为何,他连着两回没拿着“甲等”,始终在五品上下徘徊。眼看年纪大了,竟不得往前进一步。
负责评绩的官员对此讳莫如深。
张遮听后,说:“自古民如草,风往那边吹,便往那边倒。跟着人闹事,无非想平粮税;一旦危及自身,性命与道义,只能择其一。舍道义取性命,实乃常情。此过主在县衙敲诈勒索,那带头之人虽有聚众之名,横遭背叛,为人撇清关系,情理虽是可怜,法理却是难容。周大人分化之计乃在常理,只是此人可惜了……”
按律,此人当斩。
可没料到周广清听了他的话,却是嘿然一笑:“可惜吗?”
张遮不由奇怪。
周广清竟是长长一叹,问道:“张大人可知,当年这带头之人是谁?”
张遮便觉内中怕有隐情,道:“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