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蕴话音方落, 偌大的画舫顿时寂静了下来。方才旖旎暧昧的氛围,乍然间荡然无存。
唯余天水风涛之声, 依旧萦绕在耳畔。
一阵清凉之风吹来, 吹得阿妩汗意涔涔的额间发凉。她的目光游移了许久,最终望向了窗外的湖光夕照。
清新甜美的声音,染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疲倦:“负责?世子想负什么责?”
谢蕴一直注视着阿妩的面颊, 眼神不曾移开半分。
片刻之后,他语气郑重, 一字一顿道:“谢某至今尚未娶妻, 也并无婚约。倘若阿妩愿意,谢某便陈于双亲,择日迎娶阿妩过门。”
此语如一道惊雷,炸开在阿妩的心头之上。
她蓦地转过头来, 不可置信道:“世子要娶我?”
她先前想过所谓的“负责”究竟何意。或许是些财宝, 又或许是别的, 聊以补偿谢蕴看了她身子的歉疚。
方才, 阿妩心底还有些不高兴——分明是你情我愿之事, 这么一说倒像了她故意占了便宜似的。
谁想到,谢蕴一出口就是石破天惊。
“世子莫非忘了我有未婚夫?”阿妩下意识问道,旋即,腰间被一个力道重重一缚。
她自觉失言, 悄然掩住了口。
可心头的惊骇之意,却未减少半分。阿妩从没想过, 谢蕴会许以这样的承诺。会……提出想娶她。
外公曾经提出的两条路,再度浮现在脑海中。
嫁给谢蕴。
或者, 不再与他来往。
那个时刻, 阿妩犹豫了。不仅是因为不明白自己想要什么。同样, 她亦不知谢蕴到底藏着何种心思。
谁能想到,在如此尴尬的场合,却听见“世子妃之位虚位以待”之语。
正当她心绪芜杂之时,清泠的声音响起:“谢某知晓。”
谢蕴一错不错望着怀中佳人的侧颜,抑住眸中的情动,讲出了藏在心底许久的话。
“谢某自知做出了不耻之事,唯有担下责任才能俾补些许。自然,谢某亦知阿妩的难处。”
“若阿妩愿意入我家门,淮安王世子妃便虚位以待。至于流言蜚语,谢某自有计较,阿妩不必担忧。”
他的声音越说越轻,到最后,几乎融化在一片山色湖光里。
但话中未竟之意,阿妩却听得分明。
什么流言蜚语?自然是她从探花郎的未婚妻变为淮安王世子妃,其间生出的种种非议。
谢蕴却说,让她不必担忧。
言外之意,便是由自己去扮演那个恶人,一力承担起污名。
可是……
她骤然抬头:“世子,你想娶我。是为了对我负责?”
谢蕴闭上了眼,眼睫颤动了一下:“是。”
无人得知,他撒了谎。
这是他上一回大通寺之行后便生出的心思。借着今日两情欢好之机说出。所谓的负责,不过是一个借口。
真正的心思,是让怀中人,成为他的妻。
但是,不敢让人知晓真相,不敢把自己的龌龊暴露于人前。
谢蕴没能看见,当他说出这句话时,怀中佳人盈盈闪光的眸子,有什么东西乍然熄灭了。
原来,他仅仅是为了责任。
阿妩低下头来:“世子,其实你不必如此的。”
她转而望向窗外的湖光,轻声道:“今日之事你知我知。不会再有第三个人知晓,不是么?”
倏然之间,抱着她的手臂再度收紧。
但阿妩却恍若未觉,继续自顾自地说着:“只要当作什么都没发生,睨也不必负什么责,不是么?”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阿妩少见地打断了谢蕴。
“世子也心知肚明?今日,就和范家那次一样,不过是一场意外罢了。我能厚颜受世子的好意一次,却不能一而再、再而三。”
而况所谓的未婚夫,本来就是假的。
另娶他人之妻的流言蜚语,他本也不必承受。
阿妩自认做不到像谢蕴那般,却也通晓是非。此事于情于理,她都不能让谢蕴去负子虚乌有的责任。
岂料,谢蕴却误会了。
“是因为探花郎?”
他的眸光晦暗不明:“阿妩不愿意嫁给谢某,是不舍得他?”
阿妩闻言,朱唇微微一抿。
她不知自己此刻该回答是或不是,索性沉默了下来。这一幕落在谢蕴眼里,却等同于默认了。
他惨然一笑道:“谢某知晓了。”
“方才的话,阿妩便当作不曾听过。还请阿妩宽恕谢某的冒昧。”
沉默横亘在二人之间。旖旎的氛围,在这几句话之后无影无踪。
残阳铺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