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不提他先前要去寻找的其他人:“——要等到什么时候?”
江舫说:“等到他回来。”
队友的话音中带着异常的紧绷感:“江哥,可回来的是谁,你知道吗?!”
即使是背对着他,江舫也听得出来他话音中那股怪异的神经质。
他平淡地回应:“我看得出来。”
这话不是说谎。
他感觉得到,回来的人,已经不是他的队友了。
……或者说,不完全是。
他仍保有自己的神智和记忆,但有些不纯净的东西融入了他的体内,和他共同挤在这一具狭小的肉躯内。
因为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他才陷入了绝顶的恐慌。极力想要逃离这个被诅咒的地方。
但他又不敢一个人逃离,只好回来找人作陪。
江舫背对着他,攥紧了斧把。
他……已经不是他了。
果然,在无论如何都无法劝江舫和他一起走后,队友抓狂了起来。
“你不是说过要带我们回家吗?不是说能让我们活下来吗?你——”
他不得不抓狂。
那个在森林里蛰伏的疯子,体内融合了七八个人的意识。
通过皮肤接触,他脑中被导入了三四个不同的声音。
那些人一齐嘶哑地惨叫起来,像是一群失窝的老鸹,在这崭新的身体里绝望地哀鸣。
吵着要回家的,问他是怎么回事的,哭泣着向神明祈祷的……
众声鼎沸,逼人发疯。
他头疼欲裂,挣着一条命,奔回江舫身旁,尖锐地抱怨、恳求,想要让江舫和他一起离开。
他距离彻底崩溃,只有一线之隔。
最终,止绝了他脑中沸腾诸多念头的,是江舫精准无比地挥来的一斧。
喉管被齐齐斩断,可见他下手有多么狠辣直接。
江舫扶着他将掉未掉的脑袋,带着满面的血迹,将他的队友妥善放平到了地上。
队友最恐惧的死亡到来了,可他心中是一片宁和的澄明。
——因为他脑中的吵嚷声全部止息了。
他想要对江舫道一声谢。
可即使是一个最简单的音节,他也发不出来了。
……
杀死自己的队友,无论如何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
而他留下的最后一句遗言,也启发了江舫的思路。
“……回家。”
江舫轻声同空气说话。
对那或许再也听不到的人说话。
的确,他还有回家的机会。
下山的通路就在西岸。
他可以选择逃离这里,去往山下的小镇。
诅咒或许只会停留在这高山之巅的东西两岸。
神不会因为两个子民的悖逆,就选择放弃整个世界。
……大概吧。
至少,不能算是毫无希望。
吊桥被烧出了细微的断裂声,带着火焰的桥板化作流星,不断向大海一样的深谷中倾泻而去。
这一场盛大的火灾已经接近了尾声。
绳子烧得将断了,南舟还没有来。
是什么耽搁了他?
刚才的那一声枪声吗?
江舫垂下眼睛,心平气和地思考着自己的退路。
如果南舟不在了,离开诅咒的范围,或许停滞的时间就会开始转动,第七日就会来临。
他还是能活的。
他还是能回家的。
江舫太知道一个人该怎么活下去。
想到这里,江舫望向掌心上跳动的火光。
火映亮他的指背,射穿他的骨肉,薄薄地晕透了一层。
“我的意思是,头脑要清醒,不要谈一开始就不会存在结果的恋爱。”
“我不是亚当,我这中人,是不会把自己的肋骨给别人的。”
“所以……我们两个,只做朋友,好吗?”
“动心……不是可以在我们之间发生的事情。”
“是啊,如果你是人……”
看,江舫什么都懂得。
和虚拟人物发生感情,是一件再愚蠢不过的事情。
转身离开,他又可以回到那荒唐、自由又漫长的岁月中,一掷千金,随性而为。
可是,那一切的故步自封,都抵不过心尖一动。
江舫放开了掌心沾血的斧头,对自己说:“不回家了。”
在他踏上吊桥的一瞬,吊桥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吱嘎声。
它经不起长时间的焚烧,绳索以最先燃火的西岸开始崩解,整条吊桥横着落下深渊。
以江舫的反射神经,他足以在身体失重前跳回西岸。
然而,他运用他的反射神经,用原本打算困住南舟的手铐,套入了烧得赤红的铁链环扣,把自己的身体和吊桥锁在了一起。
下一瞬,他随着松脱的吊桥,狠狠撞向了对面的崖壁。
尽管有双腿做了缓冲,一线鲜血还是从他的嘴角缓缓流下。
肋骨断了两根,或者三根,他也算不清楚了。
他咳出一口血水后,强忍着从胸腔处泛起的剧痛,攀着那些松动滚烫的木板,和被炙烤得滚烫发焦的绳索,一路向上攀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