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夜大雪,赵息玄推开门,见天地银白一色,他正待掩唇要打哈欠之时,见蹲在檐下的尤氏挽起袖口,在往灶台里添柴加火,饭菜香味,自锅盖中升腾而出。
听到开门声,蹲坐在灶台前的尤氏擦着额头上被火光灼烧出来的热汗,望了过来,“二位公子快起吧,饭菜马上便好了。”
也已起身的林明霁见此走了出来,他去问尤氏,却见这温温婉婉的女人捏着衣角起身,说是自己无处可去,被他们收留,见他们读书清苦,心下不忍,想着在生活上帮衬一些。
正说着,她端了饭菜上桌,三盘两碟,都是小菜,却做的一副可口模样。
林明霁赵息玄落座之后,看她要回灶台处,连忙将她叫住,尤氏却闪躲推诿。林明霁一看便是那位带她私奔的西席苛待过她,不由分说,还是将她拉上座位。
用罢了他们清苦读书生涯里算是最丰盛最顺口的一顿饭菜,二人回房读书,闲不住的尤氏又要了他们换下来的衣服去洗。赵息玄这样的人都害臊,推说自己会洗,不用劳烦她,她身子不好,让她好好休息,尤氏不听,夺了两件挂在椅背上的衣服,洗完拧干晾好之后,又在院子里扫起雪来。也不知什么样的境遇,能叫这个一看就是知书识礼的温婉女子,做起家中杂事如此熟稔。
之后几日也是如此,尤氏将别院打理的井井有条不说,还把二人的生活都照顾的无微不至。人心都是肉长的,本来对林明霁带回来的尤氏无感的赵息玄,出门采买时,也会想着为她添几件厚一些的衣服,去药店里抓一些补气益血的药。
然林明霁还是担心尤氏之后该如何,常常站在窗边望着外面的尤氏。赵息玄却没有他想的那么多——等他与林明霁高中那一日,为她重择一位佳偶,到时亲自将她送还家中,尤氏父母还能将她拒之门外不成?
……
天上一轮明月,照着地上被雪覆盖的玉宇琼楼。
沈落葵站在院子里,仰头望着天上的明月。她曾几何时目光明媚,无忧无愁,如今却已知怅茫和冷清的滋味。
宫外的宫女忽然见到皇上的辇架过来了,正要进去通报,却被先一步过来的太监制止。皇上下了辇架,看着站在院子里的沈落葵的背影,拂开众人走了过去。
靴底踩在积雪上,发出咔吱咔吱的声响。皇上走到沈落葵身后,扶住她的双肩,“怎么站在外面?”
沈落葵悚然惊醒,垂首要行礼,却被皇上扶住。
二人进了寝宫之中,宫女将烛台一一点燃。
光辉映照着二人的面容。
“这么晚了,皇上怎么来了?”沈落葵今日误打误撞,进到了冷宫,那里容颜衰败,疯疯癫癫的女人叫她恐惧。她猛然意识到,自己如今得到的,是用今生的自由换来的。这个认知让她有了一种一脚踏空,跌入悬崖的恐惧。
“刚处理完政务,想着来看看你。”皇上扶住她的手臂,与她在床帐中坐下。
沈落葵看他疲惫模样,引着他躺到了自己的膝盖上,用双手慢慢为他揉捏额头——在家中,她常常这样向爹娘撒娇卖乖。
渐渐合上眼睛的皇上,没有了在朝堂上的威严。他如今也算是儿女绕膝,垂垂老矣的年纪,会宠爱沈落葵,也不过是想从这年轻的身体上,汲取一点点生命力罢了。
沈落葵看着他与自己爹无异的衰老容貌,想到后宫之中贵为六宫之主,又诞下太子的皇后与美艳绝伦的高贵妃。她忽然明白爹爹进宫时,提醒自己不要与她们为敌的原因了——皇上时日不多,诞下子嗣的后妃们仍可在下一场的权力博弈中入席落座,她却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是。
皇上一声沉闷的叹息,惊醒了陷入忧虑之中的沈落葵。她低下头,柔顺的黑发自肩膀蜿蜒下来,“皇上何故叹息不止?”
皇上睁开眼,捉住她的一缕黑发贴到自己面颊上,“还不是朝堂上的事。”他知道沈落葵少女似的天真性子,也没有瞒她,将困扰他的敏感政事告诉了她,“定远侯早些年平蛮抚夷,立下了不少功劳,朕对他从不吝啬封赏,只如今,他在蜀地一带的势力,甚至盖过了朕。”
“前些日子,蜀地大旱,朝廷拨银四十万两,却仍旧难以赈济。”
“朕派人去查,却得知四十万两赈灾银中,有二十万两在蜀地不翼而飞。”
沈落葵耳语道,“皇上是觉得定远侯功高震主?”
皇上点了点头,却又是一声叹息,“可如今他在朝中势力盘根错节,朕想动他都难啊。”
沈落葵不懂政事,皇上向她倾诉,她也无可奈何,只将此事记在了心里,等皇上休息一夜后离开,她望着面前纱幔,忽然想起了楼西胧来。
这后宫之中,只有四皇子与她最亲,若能帮四皇子扶摇直上——
沈落葵掀开床帐坐起身来。
……
赵息玄正在看书,面前的门忽然被推开,出去买些纸笔回来的林明霁神情匆忙,“赵兄,你看见尤氏了吗?”
“尤氏?一个时辰前,她送了杯热茶进来。”赵息玄道,“怎么,她不在院子里?”
林明霁摇头。
刚才又下了一些雪,地上除了林明霁方才走来的一道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