炭火烧的正旺,眼见着壶中沸腾,楼西胧连忙拿了水囊去接。只那从壶中倒出的东西不是澄澈清水,而是奶白色的骆驼奶。
只骆驼奶喝了寡淡,楼西胧又佐以一些从京城带来的玫瑰露,只消三两滴倒进去,轻轻晃一晃,再闻时便是奶香伴着花香,醉人的紧。
将水囊灌满后,楼西胧系上水囊,揣在怀里送去给了巡逻的宋案。宋案远远看他跑来,走到面前才放慢脚步,从怀中取出一个用体温熨着的水囊,递给了他,“还是热的,快喝一口。”
听楼西胧催促,宋案将水囊解开,张口就饮。
“好香。”
明明无味,却是一股香气自喉咙涌向肺腑。
“骆驼奶虽然滋补养人,却味道寡淡,我怕你喝不惯,加了一些香露。”楼西胧望着宋案眉睫间的雪籽,“这样你巡逻时就不会冷了。”
也不知是因为楼西胧的话还是喝了那滚烫的骆驼奶,宋案只觉浑身都热辣辣的,四肢百骸说不出的舒服。
他自从军开始,还未曾被人这样爱惜关切过。
“雪下大了——我先回去了。”
宋案看他转身要走,急急说了句,“路上小心。”
“知道了,你的衣裳我过几天给你送过去。”楼西胧摆了摆手,一如他所说,雪顷刻间便下大了。
……
寒冬天气被困围城之中,粮仓中的存粮殆尽,饶是有翟将军亲自坐镇稳定人心,随着天气酷寒,积雪封路,城中还是不免出现了一些危城之说。
“那十万援军再不来,等到大雪封了路,我们就要活活被困死在这里了。”
“我们在这里替朝廷镇守边疆,死守苦寒,如今却连顿饱饭都吃不上。”
“这半月都是薄粥,只怕是粮仓快空了。”
路过此处的楼西胧,正听到两个立在寒风中的守军这样说道。虽然早料到会这般,但真正听到却仍是心中一酸。
听到沙沙的脚步声,两个守军见到并肩而来的林明霁与楼西胧,二人都是神色一整,将头低了下去。楼西胧没有责问他们的心情,带着林明霁去了城中寄养骆驼的地方。
几十头骆驼,圈养了一段时日生的还算肥硕。
楼西胧走过去,抚了抚骆驼的驼峰。
林明霁只当他是心情烦闷,过来看看这些骆驼,却不想楼西胧定定站了一会儿,忽然找旁边的守将要了一把刀来。
都说万物有灵,可不杀这骆驼,死的便是战马,是活生生的士兵。
楼西胧狠心闭眼,割了一只骆驼的脖子,他实在不是善于用刀舞剑,这一刀下去,鲜血喷溅,污了他的衣服,一旁的林明霁震住,半晌才反应过来拉住楼西胧的手。
“四皇子,你这是——”
楼西胧没有回他的话,只让一旁的守军过来,说着骆驼病死了,此刻便送进伙房里去。至于本来为这骆驼准备的干草,则全送去马厩喂养战马。
躺在地上的骆驼是被一刀砍断了脖子,呼哧都没有呼哧一声便倒在了地上,反而是拿刀的楼西胧手掌颤动。
一瞬领悟楼西胧想法的林明霁叹了口气,“……你何必亲自动手。”
楼西胧强迫自己抓紧刀柄,抬眼看向林明霁,眉眼虽是温柔,却又有种固执与坚定,“总有这么一天的——如若不得不开门迎战,我绝不能退缩。”
“我与这守城将士共存亡。”城破将死,他怎能亲眼目睹一遍?
正是寒风呼啸而过,血腥味弥漫开,林明霁望着楼西胧,觉得这离他已是很远,让他冥思苦索如何才能接近的人,此时又远去了天边。
要如何与他并肩?
只做个清高文臣,只怕连拾他衣摆都不配。
……
端着碗前来领饭的人,望见碗里的稀粥上飘着一块油腥,翻开白米还有些许肉末,一时狂喜。
“肉!今天粥里有肉!”
这一声让本来低迷的气氛陡然扬高了一些。
“什么?有肉?”
马上就有人涌了过来,打饭的伙头军用铁铲敲着锅炉,“都给我去排队——见着肉军纪都不遵守了吗!”
本来还在忧心军中士气的宋案正好注意到这边的骚乱,作为副将,他怎么会不知城中如今局势,连生米都不够,怎么还会有肉,但等他接了一碗粥之后,的的确确看到上面飘着油花。
“这是什么肉?”宋案问伙头军。
“骆驼肉——说是四皇子养的骆驼死了一只,让人送到伙房来了。”
四周全都是呼噜呼噜吞咽稀粥的声音。
一头骆驼,虽喂不饱困城里的两万守军,但只是变成每人碗中的一点油腥,半碗汤水,就足以短暂的稳定人心。
……
大雪纷纷,马厩中往日精神奕奕的战马,此时都萎靡的挤在一起。
人都没有吃的东西,更何况是战马呢。
喂养这些战马的士兵坐在马厩旁,看着饿的直甩尾巴的战马,心疼的叹气——战马本就比寻常的马吃的多些,如今粮草减半,它们也跟着受苦。
就在此时,忽然有人送了一车干草过来,他一下扶着墙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