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慢道:“我今夜真是罪人了。”
徐清圆不解。
他说:“我与娘子相交,从无一时一刻的勉强。”
徐清圆目中微亮,但她又忧心:“可是卫渺活着的时候,就不喜欢与我说话,不喜欢我总找她……”
徐清圆小声:“晏郎君,你是不是讨厌我?”
晏倾说:“我……”
他想说“我和她不一样”“我的病情已经缓和了很多”“我从来没有不愿意和你说话”,可是话到口边,桩桩件件,似乎都在推着徐清圆向误会的深渊走。
他从来都不是很懂人与人之间的复杂感情纠葛。
他因病而与世人保持距离,他与男子尚且不相交,更罔论女子。以前父母还在时教他,“清雨,你待人太温和,会让人生误会。你记得不要对女郎太好。”
可是徐清圆是徐固的女儿,可是他一直对她爹的事查不出线索。他努力斟酌着自己的方寸,但他似乎依然搞砸了一切。
她让他不知如何是好。
晏倾心中浮起许多挫败感。
他目中生起茫然,四顾之时,看到了一样东西。他和徐清圆说:“跟我来。”
晏倾带徐清圆到了墙角树下的一个卖木偶的小摊前。他与摊主讲好价后,便挑选着摊位上的木偶。
此处人少,生意也少。摊主便很有闲心地挑了一个木偶给晏倾:“郎君买这个‘琢玉郎’吧?这是我这里做的最精致的男偶了。而且郎君文质彬彬,和我的‘琢玉郎’岂不是一模一样?”
徐清圆探过头,目光新奇地落在那些木偶上。
她不好意思和摊主说,便回头小声和晏倾讲:“哪里一模一样?那个男偶没有郎君好看。”
柔软发丝贴着脸颊,晏倾脸红了,耳根也跟着被烧红。
他睫毛颤一下,欲言又止地看她一眼。他有时真不懂她,分明是一个乖巧文静的大家闺秀,但私下里……她好像很有些调皮、口无遮拦的样子。
且越来越明显。
平时的文静都是装出来的吗?
晏倾想到了徐清圆以前和他说“我小时候很淘气”。他原来以为她是安慰他,但现在想来,说不定是真的。
晏倾没有接徐清圆的话,当做没听到,他低头摆弄他买来的男偶“琢玉郎”。
无数线头绑在木头上,小人偶不过一只手那么大,就能在晏倾的十指操纵下,作出灵活的动作。小人动起来时,擦过晏倾的衣摆,摇头晃脑间,倒真有了几分“琢玉郎”的架势。
徐清圆惊讶而笑:“傀儡戏吗?郎君你会玩?”
晏倾微微笑,他操纵着人偶,向徐清圆行了一个大礼,声音则是他自己独有的温和:“琢玉郎代清雨,因今晚的种种不妥行迹,向徐娘子告罪。
“希望徐娘子谅解。祝徐娘子寻到一个和‘琢玉郎’一样的如意郎君,百岁安康。”
徐清圆抬头,眸中星火摇落,看着低头操纵木偶的俊秀青年。
她察觉到自己的心跳咚咚,她强忍着自己难以控制的喧嚣情意。她目不转睛地看他,晏倾撩起眼皮,她忙掩饰地别过头,装模作样地、红着腮也去挑摊位上的人偶。
她手心出汗,因紧张而声音哑柔:“我、我也买一个木偶,我也试着玩一下。”
不等摊主推荐,她一眼相中了一个女人偶。
她笑盈盈:“郎君是‘琢玉郎’,那我挑‘点酥娘’好了。”
这么一说,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说得暧昧。她忙不迭望晏倾一眼,看晏倾好像没注意到,她才放心地收回目光。
晏倾能如何?
他只好当自己什么也没听到。
摊主笑咧了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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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最后蹲在水边玩傀儡戏。
徐清圆第一次操纵这些线条控制的小人,难免手忙脚乱。晏倾却好像不是第一次玩,他非常熟练,转过来教徐清圆如何控制小人。他脾性极好,说话声音轻柔,徐清圆在他的指导下,渐渐不那么慌了。
她找到了诀窍,生出了兴趣,一个人蹲在水边,操纵着她的点酥娘做各种各样的动作。
谁不爱玩傀儡戏呢?谁不爱自己操作傀儡戏呢?
徐清圆唇角噙起笑,目光晶亮,耐心地低着头玩自己的小人偶。
晏倾的栀子灯放在一旁,他立在她旁边,手中提着他的“琢玉郎”,但他并没有操纵人偶做什么动作。他只低着头,看徐清圆沉浸在这样的快乐中。
她的快乐也是内敛的,温柔的,轻软的。
晏倾看着她,心中涌上难以言说的悲意。
他在一瞬间发现自己跟随着她的快乐,意识到自己和徐清圆说话,不觉得累、不觉得她麻烦。他总在绞尽脑汁想如何让徐娘子不误会自己的心思,可似乎正是他一次次的靠近,让她有了误会的可能。
他模模糊糊地理清了一点感情,他知道什么叫“好”,什么叫“心动”,但他不能拥有。
喜欢却得不到是件很残忍的事,就像心里空了一个洞,急需什么去填补,但是那个洞反而越来越大,变得越来越突兀。
他被深渊泥沼吞没,一路向下跌,永无回头之日。他义无反顾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