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世风对女子并没有太大拘束,特别是普通人家,这年头生计艰难,就更不讲究女子不能抛头露面的规矩了。女子出来接应、打理家业、顶立门户,这是非常常见的。
这位刘妇的丈夫几年前出门贩酒,结果一去不回。虽没有人捎信说他死了,但数年没个音信回来,在这个年头又和死了有什么分别呢?
刘妇没有寡妇之名,却有寡妇之实!
张祯之前就常去照顾刘妇酒舍的生意,对刘妇颇有几分意思。朱宣笑呵呵的:“那刘妇不过二十多岁,生的动人...”
未尽之意是大家都明白的,许盈也明白。
朱宣又道:“不过这刘妇真有些气节,对文正始终有礼有节,并无他意。文正见此也就知晓了她的意思,此事便也罢了。”
大家都是体面人,以张祯的出身,从小身边就有一大堆美婢。既然人家不愿意,自然也不会强求...这件事也就这么了了。
只是事情虽然了了,知道这件事的朋友还是喜欢时不时拿这件事打趣张祯...特别是当下这种情况,张祯可是刚刚娶妻!
放在现代,这种行为就算不是渣男,也是不合时宜。刚刚新婚,就和朋友去曾经搞过暧昧的女人店里喝酒,emmmmmm.......
但在如今,这都是不值得一说的事。一边听着一些关于刘妇的传闻,许盈随着众人转道长干里‘续摊’——刘妇酒舍在长干里中最繁华的小长干里,这里虽没有什么势族人家居住,却也大多居住颇有身家的富商、许多殷实人家。相比起安静的城南‘贵族区’,确实要热闹许多。
和周遭店铺一样,刘妇酒舍也很普通的建筑,垒土砖为垆,临街处的柜台有一柜台,下面是三口大酒缸,一个雇工站在后面,手中执一个提子。有来打酒的街坊,并不需要进店。
走进酒舍中,另有一灶,灶上有大锅,锅中烧着热汤,隔水加热着酒壶里的酒。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妇人正在沽酒,见到张祯许多人进来,连忙让一个胡姬过来招呼——胡姬有着与中原女子不同的风韵,以胡姬为女婢,在此时高门人家是很流行的事情。
这种当街酒舍也喜欢用胡姬卖酒。
那年轻妇人就是刘妇,殷勤而有分寸地安排好了张祯一行,她家有名的秦州春酒便被送了上来。刘妇与胡姬往来于张祯一行人之间,做些斟酒、陪聊、活跃气氛的工作。
走到许盈面前,许盈注意到自己坐的位置妨碍到了人家倒酒的行动动线,便让了让。
刘妇看到了许盈的举动,微微怔了怔,然后很快又恢复了一张笑脸。伸手给许盈倒酒:“似乎从未见过郎君?”
许盈看向刘妇的眼神里并没有对美色的在意,也没有调笑之色,神情温和,对于许盈来说,刘妇就是一个普通女子,也是在这世上艰难生活之人。轻轻点了点头:“今日第一次随文正兄来,劳烦夫人了。”
似乎是被‘夫人’这个称呼弄笑了,刘妇用袖子遮住嘴,眼睛笑眯眯的:“郎君好饮!”
不一会儿,饮酒至于微醺的众人开始拿刘妇和胡姬调笑起来。老实说,都是世家子弟,哪怕是调笑也有些分寸,不至于让场面往开车现场而去,但始终是有些不妥。许盈垂下眼睫,想了想,抬起头来时就开始不动声色地引导大家的话题。
就在大家总算不去调笑刘妇和胡姬了,忽然有人道:“说到咱们吴中民歌,其实也是不输北地风流的。常闻若冲有诗才,今日作螃蟹诗却不能眼见,不如此时以吴中民歌之调作歌?”
其实无论是诗,还是词,最开始都是作为歌词存在的,都能被唱出来。此时这人说作歌,其实就是用吴中民歌的韵作诗。
许盈本没有灵感,但看到一旁的刘妇,忽然笑了:“也未尝不可,正好来时听云阳说了刘夫人之事,心有所感!”
众人好奇,好好作一首歌,怎么和刘妇扯上关系了?就是刘妇自己也好奇!
不一会儿,笔墨纸砚就送来了,许盈略一沉吟,便在纸上用笔。
旁边人看着纸上笔迹,随之念出声:“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这就是诗仙李白鼎鼎有名的《长干行》,不过很多人都不记得这一诗篇名了,唯一记得的是‘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一句,只要提及,无有不知的。
刘妇和其丈夫感情很深,情况就很符合这一段,此时又在长干里,许盈便写了出来。只不过后面的句子就是许盈自己接的了,一方面,许盈对于多年前读过的一首诗,后面的内容有些记不清了。另一方面,后面的内容也和刘妇的情况有些许出入。
而且凭良心说,《长干行》最精彩的也就是开篇几句了。后面的内容不能说不好,但其中主旨也不过就是闺阁少妇对远在他方丈夫的思念、担忧,希望丈夫能安全归来等等。有些闺怨的意思,又不只是闺怨,换做另外一个有些许诗才的诗人也能写出差不多的。
抛开对诗仙大人的崇拜,事实就是这样。
难怪这首诗本身相比起开篇几句名句,知名度差的不是一点点——只能说,有些时候,时间会给出公正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