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林如海都笑骂一句:“臭小子!”
谢鲸身上有二等男的爵位,因此来迎新妇的八抬大轿更华丽宽敞,临送入花轿时,谢鲸低声说道:“轿里有暗格。”
谢玉京果然了解小妻子的脾性,一早就料定黛玉必然会哭花小脸儿,那一格一格的小抽屉里不止准备了补妆容的胭脂螺黛,还用瓷盘儿装着热毛巾。黛玉擦了脸,举着靶镜又描了烟眉丹唇,云安和迎春也早料到她收不住泪珠儿,因此为她描画的妆容美而不浓、适而不重:黛玉挑起一点桃红胭脂,轻轻在手心晕开后,小指蘸着在眼尾处轻轻一抹——那镜中的美人儿眉目如水,偏偏眼尾处春.色悄绽,如画龙点睛,妩媚压倒桃花,端的是出尘绝艳,不似人间胜景。
……
“二爷,咱们该回去了,老太太还在家里等着呢。”傅秋芳笑道:“去向林姑父告辞罢。”
宝玉自从方才观礼时跨出一步被傅秋芳拉住后,就一直魂游天外,不知想些什么,此时亦呆愣愣的,失魂落魄一般,旁人说什么,他就愣愣的做什么,好似留在此处的只剩下一副躯壳,那神魂不知游荡到哪里去了,或是随谁飘走了。
傅秋芳心里微有些酸涩,又赶忙压下,言笑晏晏、进退得宜。
回到荣国府,见了贾母,回明黛玉出阁的情景,贾母见贾宝玉的样子,不免暗叹一声,忙命人扶他家去歇着,好生照看。
至掌灯时分,宝玉忽然从榻上坐起来,怔怔的看向烛火,嘴里喃喃道:“吉时。”
陪在一旁的傅秋芳心被攥住似的,又酸醋又心疼,脸上再持不住和顺温柔的笑,到底不愿意叫人看见自己为这种事掉眼泪的样子,她忙躲出去。
小厅里,袭人正坐在脚踏上做活,见她出来,忙起身打帘子。
傅秋芳的脚下略一顿:“你去里面他说说话,劝解劝解罢。”说完不等袭人答应,已出去了。
袭人收了针线,穿过一道门,又过一个玻璃机扩,才进了宝玉的卧房。她见宝玉直勾勾盯着烛火,不动不说,那眼眶里却一颗颗的掉下眼泪来。
袭人也不解劝,陪坐在他身边,也无声无息的掉起泪珠儿来。
好半晌,房中忽然响起宝玉的声音:“你为什么哭?”
袭人道:“眼泪不知不觉掉下来了。”
若在往日,宝玉必然会说:“我这样的人,何德何能得你们的眼泪呢?可见我有些造化。若果然有造化,如何又要那些好人儿离我去了?来日葬我洒泪的有谁?”等等不通又痴癫的话。
可此时宝玉却倏忽一晒:“各人的眼泪就是各人的,管他为谁流的呢,说到底是为了自己的心。这既是为自己,何必又冠冕说因别人呢?”
不等袭人说话,他忽然后仰摔进褥铺中,似乎是对袭人说,又像是自言自语:“从前林妹妹身子不好,常常咳嗽,太太私底下同薛家姨母说不像长寿之像,当时我心想‘林妹妹若死了,我做和尚去’,可林妹妹嫁了别人,我却如何呢?”
“晴雯、碧痕出去的时候,我跟你们说‘只当她们死了’,横竖就过去了,权当死了,于是毫无牵挂,反而怡然自悦了。晴雯如此,林妹妹也该如此,于是在我心里既是当她死了,那我很该截发做和尚才是。”
唬的袭人眼泪都止住了,在窗外偷听的傅秋芳握住嘴,泪珠子一串串的掉下来。
袭人忙推他:“这是什么话,你疯了么!若叫老太太听见……”
宝玉无闻无觉,仍自顾自道:“但林妹妹可稀罕我为她做和尚吗?她自来不肯与我亲近的。就如我此时眼泪,都与她何干,若日后她知道了,还多添了烦恼厌恶……今日我在林姑父家,看着林妹妹将手放在谢家大哥哥手里,我就知道了,林妹妹从来都与我不相干的。从前姐姐妹妹一处说话顽笑,她也常不愿理会我,从来、从来没有这样。谢家哥哥当着宾客的面给林姑父磕头,又自己背林妹妹出去……”
他哽咽一下,眼泪横流没入鬓发中:“原是我先负了自己的心,取了傅姐姐。这会子哭,不仅无为,更又负了你们。如此两难,却是我当日不能坚守本心的缘故,令我肝肠寸断,悔死恨死自己。”
袭人强忍心酸,温言劝说他。
宝玉突的号啕大哭起来:“素日.你劝我,我从不能入耳,今才知是苦心良言,但凡听你一句,不至无能至此,不至一件实事都未做,不至于连心事都未能表露!今儿心死了我才悟,有什么用!有什么用!”
袭人忙搂住他的头,语无伦次的哭道:“不,不!有用,不晚!”
可贾宝玉只是泪流,他心里明白,真的晚了。他一半的魂魄留随心化了灰,力气散尽了,留下的这个壳子不过庸碌活着罢,再不能快活了。
“罢,从此不提。”宝玉脸上犹带泪痕,可眼中一片死寂:“我只依你们好生活着,方不负尽人心。”其余更多的,再不能了。
袭人观他神色,心下也灰了大半儿:她服侍宝玉多年,虽不能心意相通,但比过其他所有人能把准宝玉的脉,此时宝玉露出来的认命死心正是她最害怕的——精神气儿死了。
袭人抱着他的脸,无论说了多少话,又激又劝,费劲了心,宝玉都波澜不起,后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