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印大人鲜少说过软话。
要么是阴阳怪气, 要么是夹枪带棒,像这种透着一股老父亲慈爱的语气,般弱可是头一回听见, 怀疑自己耳朵出了点毛病。她欲言又止, “六哥,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有没有可能,是对方的耳朵出了问题?
六哥看她一眼,忽然一笑。
他手指敲着美人榻,温声道,“都怪它,做得不结实,让肉肉受惊了, 回头六哥定要问责那些工匠, 怎么能做出这样的玩意儿呢?吓着肉肉了是不是?”他手指灵巧, 揉着般弱的耳朵,“六哥在,不怕。”
你这样我他妈更害怕了!
当惊天风波消弭于无形, 般弱的宫侍们纷纷松了一口气, 欢天喜地给九千岁找新靴子去。
般弱也想参与这项身心有益的活动,逃离太监哥哥的窒息宠爱, 但被人叫住了。
“都过节了,有没有吃角黍跟过水面?”
他的声音都跟面条儿似的, 粘得都坨了。
事出反常必有小妖精,般弱镇定地说,“都吃过了,六哥用了没,要不在我这小厨房里吃点儿?”
千万别留下来, 她就是客气客气!
“那就是没吃。”六哥瞟了她,“怎么,跟咱家用膳,很为难贵人了?”
来了!
阴阳怪气!
般弱找回了熟悉的频道,总算不慌了,她笑嘻嘻地说,“六哥权倾朝野,恐怕没一个官员能在您面前吃得下的吧?”
“净你会贫嘴。”
他不置可否,拎着般弱去了一趟她的私人小厨房,忽然见到小锅热气蒸腾,放着一只角黍,线绑得歪歪扭扭的,不甚美观,六哥心中有数,含着笑意问,“这是你做的?六哥是否有幸尝一尝妹妹的手艺?”
浑不知道身后的宫婢们都震惊瞪大了眼睛。
她们朝着般弱狂使眼色。
不能吃啊!!!
松花蛋吃了只会窜稀而掌印吃了他们全部人都会殉葬的!!!
般弱收到了她们的眼神,满意点头,看来她们也认为自己应该让太监哥哥感受一下端午节的氛围!
还有什么比品尝青梅妹妹满含心意的杰作更棒的做法呢?
般弱殷勤给他拨开了芦苇叶,清香阵阵扑鼻,“六哥,这是蜜饯味儿的,您尝尝看!”
宫婢们:“!!!”
她们绝望无比。
琵琶袖翻开一双藕臂,洁白又细嫩的光泽,张夙生眸光滑开,落到她的掌心肉窝里,她笑盈盈捧着角黍,要喂给他吃。那角黍就像是被人捏得过分,中间凹陷下去,可怜兮兮露出了暗红色的蜜饯。
正如她皮肉娇嫩,他掐一掐,总疑心会流出什么蜜馅。
也是奇怪,他们少年朝夕相处,他其实还有点嫌她,长辈越是撮合,他越是不乐意亲近她。
——但没人会发觉他的冷淡,他的情绪向来藏得很好,姐姐妹妹都照拂得一视同仁。
他想了一想,少年的他嫌她什么?
大概嫌她笨还懒,不乐意读书,总是三天两头跑到外头玩,净会惹出一摊子的事情,而且她尤为喜欢拉他下水,每每让他善后,次数一多,他实在厌烦。不过当时,他出身大宗,教养与仪态都是无可挑剔的,人生也顺遂如意,一个黄毛丫头的,他能忍则忍,自然不会流露出过多的喜恶。
后来长大一点,少女怀春,她又喜欢追他的俊美同窗跑,直到他下场,屡试屡中,她又是满嘴的六哥哥了。
女孩子的心思总是变幻莫测。
谁能想到进宫之后,一个权臣,一个宫妃,他竟然看得她顺眼了。
是长大了的缘故吗?
她画了眉,浅浅的黛色,很好看。
张夙生喉结微动,颊面散开了几分霞光,他俯下身腰,轻咬了一口。
……嗯?
这是什么玩意儿?
张夙生吃惯山珍海味,肠胃早就被养得娇了,冷不防尝到一滩奇怪的东西,他的舌头本能抗拒,差点就要吐出来。
“六哥,怎么样?!”
小姑娘双眼明亮,兴冲冲地问他,“是不是很甜?好不好吃?你有什么感想?”
张六:没什么感想,只想把你吊起来毒打一顿。
张夙生嘴里的玩意儿生生拐了个弯儿,他不忍打击她下厨的兴致,昧着良心说,“甚好,入口便是百般滋味。”
般弱对自己的厨艺有着盲目的自信,当即就道,“六哥喜欢就多吃点!下次我多做!”
张夙生的脸色陡然白了一瞬,宫婢们发誓,她们绝对看到了掌印那红袖下微微颤抖的手指!
“倒,也不必如此。”
“要的!要的!”
般弱又凑上去,张嘴道,“啊,六哥,不能浪费。”
“……”
张夙生微微蹙起眉头,又在般弱殷切的目光中,硬着头皮吃完了一整条。
这让般弱成就感很高,“松花蛋也是这么吃光的!”
张六:“?”
你再说一遍!
谁吃了?!
般弱决定让权宦哥哥深切体会到妹妹的爱护,“六哥,我再给你做一碗过水面吧!我做的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