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女有疑问。” “其一,只有书信物证,便可构陷人死罪?臣女自幼习书,善于摹笔迹。所谓南朝书信,臣女只要摹片刻,便可出一封惟妙惟肖的伪信。” 元帝的说话谈笑声消失了。含义各异的目光从大殿各处汇集而来。无人说话。 针落可闻的寂静里,皇帝的嗓音阴沉下去。 “给她笔墨。” 脚步声从殿后夹道走出,跪坐在丹墀边设下的小案处。阮朝汐的视野里出现朱红金绣祥云腾龙衣摆,太子入座。 “父亲恕罪,儿听闻这位小娘子可以摹人笔迹,好奇前来观摩。看完便走。” “是荀郎家里的姊妹。”元帝沉沉地笑了声, “荀郎温雅好脾性,家小娘子居然是个硬脾气的,呵,当堂顶撞于朕,胆子大啊。” 两名内侍搬来一处矮案,阮朝汐当面铺开大纸,提笔蘸墨,平心静气回应,“不敢顶撞圣驾,只愿真相大白,水落石出。” 众人屏息静气,阮朝汐凝目细看手边的“南朝密信”。说来也巧,字迹乃是一笔疏放行楷,她从小摹荀玄微的字迹到大,多了行楷。 不同人书的行楷字迹当然各不相同,她先在纸上缓缓摹几个字,细心会横竖转折不同之处。密信明显是男子笔迹,笔锋刚硬,转折果断,她刻意加手腕力道。 缓慢摹了半张纸,她换了空白大纸,笔尖蘸足墨,毫不迟疑地提笔疾书。 顷刻间,笔下落出惟妙惟肖的笔迹。 满殿寂静之中,阮朝汐沉着落笔,笔下沙沙之声不绝。刚摹了第一张信纸,正要续第二张时,元帝吩咐道,“把她的取上来。” 墨迹淋漓的新纸连通原信呈交上去。头顶上方传来纸张抖动声响,元帝反复对比两张信纸。 阮朝汐捻了捻自己沾染了墨迹的食指,“陛下,臣女尚未完。” “不必了。” 元帝把摹的第一页书信扔在案上。 “荀九娘,即便你可以摹伪信,但你又如何证实这几封南朝书信不是真的?你和娘萍水相逢,她喊冤。娘若无辜,岂不是指证她的皇后有罪?谁又指使你害皇后?” 前头话音还带着笑,说到后一句时,声音已经彻底阴沉下去。 阮朝汐在丹墀下长拜,“臣女无意害任何人。臣女只是据实回话。勾通南朝的书信可伪造,做不物证。臣女白鹤娘子喊冤。” 满室寂静。 高处的元帝忽然又哈哈大笑来,指着丹墀下拜倒的纤长身影,和周围内侍笑说,“十来岁的小娘子,刚入京城,懂么。看在她兄长的份上,朕不和她计较。下去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武泽慌忙迈下丹墀,“老奴领九娘出去。” 疾步过来,半搀扶半拉扯着阮朝汐身,压低嗓音催促,“快随老奴走。” 阮朝汐被武泽拉身,近乎仓促地拉扯着往殿外走。 太子也同时告退。背着手,不紧不慢走在她身侧,阴柔的嗓音轻声道,“荀家九娘,圣驾面前乖巧些。圣驾处置娘子的心意已决,当心把你也牵扯进去。这么个我见犹怜的美人儿,掉了脑袋岂不是可惜——” 阮朝汐倏然递过犀利的一瞥。 听到那句“圣驾处置娘子的心意已决”的同时,她一把挣开武泽拉扯的动作,人停在原地。 太子原在边走边轻声调笑,走出两步发现人落在了身后,诧异回身来看。 身后大殿深处传来元帝的声音。 “娘,当年你诞下的那个女儿,朕从未见过,问你多次,你也从不肯说送去了何处。朕恤你,不多追问,这么多年了,你也当真从不和朕说。如今想来,早秘密送去南朝了?” “四年前,朕恤你病,划地给你建了偌大一座净法寺。你借口入了佛门,整日躲在寺中不见踪影。说是男客止步,连朕都挡在外头……呵,如今想来,倒成了你秘密谋划,联系南边的好地方。” “琅琊王和你那女儿躲藏在南朝何处?你借着修建净法寺的机会出宫,是否心里早有了叛逃南奔的打算?朕问你后一次,你如实地说。” 白鹤娘子声音嘶哑,“妾不知琅琊王在何处。妾不知当年那苦命的女儿在何处。修建净法寺,只是了向苍天祈福,保佑众生平安。” 大殿里静默了一瞬,元帝的声音度响,“保佑何人平安?身处南地的琅琊王平安?” 语气漠然吩咐,“用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