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几张嘴几乎同时问道:“怎么啦?”“这马有什么不对?”“疤瘌眼家的马?”
疤瘌眼家的马——这句是何小东问的。要说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是谁?确定就是你的敌人。何小东他们是最了解疤瘌眼的人,尤其是何大春,把疤瘌眼扒了皮烧成灰,他都能认出来。
何大春回答:“是疤瘌眼的马,你看这里,眼睛下面这块,还有右后腿那里。”疤瘌眼这匹马不说通体雪白,也是差不多。
就是何大春指出的这两处,也只是颜色比白色稍深一点点。不仔细趴跟前看的话,根本没法看出来。这样当众指出来,根本不可能是作假。
何大春解释完,又接着道:“疤瘌眼就是我大哥,孩子就是他趁我不在家给卖了的,昨天下晌的时候,我亲眼看到他骑着这匹马出的村。”
这样一来崔村长通风报信的嫌疑可以洗清了,是不是知情不报还有待商榷。但是这么小的村子,一个大活人骑着这么显眼的马进来,村长不太可能不知道。
当地的干部指着马:“这是犯罪工具,牵走。”也是村长没说清楚,他不知道实情,只以为是两方人勾结在一起把人藏起来了。
想着把马扣了,这样一匹马可比一个女娃子值钱,对方自会把人交出来。就算不把人交出来,他到时候也可以用这匹马赔给何大春。这件事就算是有个了结了。
他这样想也不是说就是谁的错,现在整个社会的价值观和风气就是这样,重男轻女,女娃子不值钱。
严格说来,也不仅仅是女娃子不值钱,是所有孩子都不值钱。没有计划生育手段,家家户户孩子都多。像小驹那样,不被期待却出生的孩子也多。
愿意用孩子换一匹马的人家多的是。
而且法律不健全,在法律层面上并不禁止私下里买卖孩子。即使后来法律严格规定不许买卖孩子。但是私下里还是几十年没法禁绝。
六里铺村,顾名思义,因为距离薛家集镇六里路而得名。以前并不是个村庄,后来外地来码头上讨生活的人在此落脚,渐渐形成一个村庄。整个村庄也就几十户人家,还都是杂姓。
所以原来预想中阻挠解救的情形并没有出现。陆友富他们也以为扣了马,不怕他们不把人交出来。
程老抠之所以被称为老抠,就是因为把钱看的比自己的命都重要。进了他家的东西让他吐出来哪有那么容易。
经常借了邻居家的东西,告诉人家东西丢了不还给人家。还经常仗着自己家儿孙多,在码头上跟邻居抢活。所以邻里之间相处的不好。
程老抠一边指挥着儿孙跟何小东他们这边的人对抗,一边大声嚷嚷:“人跑了,这马是兑给我家补偿的,你们凭什么牵走?”
有跟他家不睦的,揭穿他:“老抠,你那孙媳妇是你孙子打跑的,凭啥让人家把马赔偿给你?”
一听孩子是给打跑的,大家都很气愤。何大春气得眼睛通红,像要滴血一般。何小东也额头青筋乱跳。两人都是当过兵,杀过人见过血的。这副要吃人的模样,也由不得程家人不怕。
程老抠狡辩:“你胡扯什么,她是把我家小碓的头打破了,自己吓跑的。”
现在争的是马不是人。是人的话,有“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的规矩在,大家怕被天理惩罚,一般都保持缄默。有时候明知道人藏在哪里都不敢说,说了让人戳脊梁骨。
如今争的是马,就没这些顾忌了。有人是看程老抠家白得一注财眼红耳热。也有是平日就与他家有隙,趁机落井下石。更有看戏不怕台高的人。
七嘴八舌,把昨日的情形描绘的活灵活现。有些当时不在场的人,事后听人说的,如今复述起来,也如同亲见一般。
一伙人愤怒之下,把程家人按在场中一顿痛殴。把白马抢了出来。
待牵了马走出程家,何大春茫然四顾,却不知该何去何从。蹲在地下放声大哭。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到了真正四顾无路,前途迷茫的时候,是个金刚也得哭。
何小东把他拽起来,语气坚决:“别哭了,咱再找,哥一定把大妞给你找回来。”
何大春对何小东的话从来没有过怀疑,抽抽搭搭的停住不哭了,说:“嗯,咱再找。”
就如同当年逃跑途中,他的受伤的腿溃烂,走不动了,何小东驮着他说:“别哭,咱一定能走到家。”只要他哥说了,就一定能做到。
何小西知道,如果不是她的谨小慎微,不会跟何大妞失之交臂。但是她不后悔。只有经历过以后的腥风血雨的人才知道,无论再多多少小心,都是有必要的。
何小东对跟来的人表示了感谢,安排他们先回去,他们要留下来继续寻找。陆友财因为不想走,被他哥安排留下来帮忙。
得知他们要留下来继续找人,靳大姐托当地的干部和崔村长帮他们安排地方借住。当地的干部对事情没办圆满心存愧疚,满口答应下来。
要崔村长提供一个能免费长期住的地方。崔村长颇为难。六里铺村跟水洞村那种古老的村落不同,这里是聚居而成的村子。村子小、人口流动性大。住的地方能找到,但是想免费常住就不好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