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何尝不想象巧姐儿一样, 想说就说想笑就笑, 想打人了就叫一声小叔叔。可是她不能, 那两年在贾母跟前的生活告诉她,她不再是那个在父母跟前, 可以随意哭闹的孩子,她是一个外人,就算是老太太对她好,也是对她的恩赐与施舍。到了大舅舅这里, 舅舅和舅母都让她随心随意,她确实比在老太太跟前自在的多,可舅舅和舅母对她与巧姐儿与迎春都不一样,舅母有时会责怪二姐姐,指出她那里做得不对,可对她只有夸奖。舅舅有时会拒绝巧姐儿的要求,可对她却有求必应。有人夸奖不是不好,有求必应当然让人高兴。可是敏感的黛玉,却老是认为这是因为大家觉得她是一个外人,才会对她这么客气。
现在迎春又说让她放宽心胸, 她也想放宽, 可敏感多思已经刻在骨子里, 不是说放宽就能放宽的。所以黛玉只是笑着对迎春道:“哪里有姐姐说得那么严重, 许再大大就好了。”
邢夫人也在一边劝她:“说是再大大, 一年也是大, 两年也是大, 可你总是将自己隔在一边,舅母又怕说话伤了你,偏你性子爱多想。”
原来不是自己一个人的感觉,黛玉仿佛找到了知音:“我看舅母有时也会说说姐姐,可对我总是客气。想来是因我是外人的缘故。”
邢夫人不由叫起屈来:“你这个孩子。你姐姐原来性子软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教上她几次她什么时候立得起来。她注定比你成亲早,又过门就得自己操持家里,不骂着她让她快点有自己的主意还行。你自来是个周全的孩子,自己有主意不说,还能给舅母分分忧,这样的孩子要是再骂,可不是舅母不惜福了?你竟为舅母不骂你就和舅母生分了?”
再不想邢夫人竟真是看自己哪里都好才夸的,全不是为了客气。黛玉的小脸一点点红了起来,只把帕子抬起遮了半边脸。巧姐儿又听了半截话,立时站到黛玉跟前:“祖母不骂林姑姑。”
邢夫人笑道:“你看是不是。小孩子眼睛最亮,谁好谁坏她分得最清,连她都知道护着你,谁还舍得骂你。”
等贾赦晚上回房,邢夫人与他说了今天与黛玉的对话,又叹道:“玉儿的心思太细了,怕不是什么好事。”
可不就不是好事。原著中林仙子但凡神经粗大点,遇事儿往好处想想都到不了泪尽而亡的地步。想了想贾赦对邢夫人道:“你先捡几样不累的活计让她们姐妹管去,人忙起来就没空多想西想。与人相处得多了,就能知道哪些是真情哪些是假意了。”
邢夫人问道:“迎春也就罢了。玉儿还在孝期,会不会有人说咱们连孩子专心守孝都不让?”
贾赦却道:“让那些人说去,谁家还没有点看不顺眼的人。可是有什么人又用玉儿孝期说了什么?”
邢夫人有点不平:“白天时候有个小太监来传贤德妃娘娘的话,说是省亲园子她幸过了,空着可惜,让宝钗等姐妹都入园居住。又怕宝玉一个在外冷清,让也随着进去住呢。偏二太太说什么玉儿身上有孝,怕进了园子对娘娘有冲撞。好在那时只我们两个在老太太身边,没让孩子听见,要不怕孩子心里更不自在。”
没想到贤德妃又来这出。贾赦断然拒绝:“明天你去和老太太与王氏说,当时建园子时我们并没有出力,因此也不便沾光,就不去蹭娘娘的福气了。我们家的孩子一个也不去。”
邢夫人还有点不舍:“那园子里景色真不错,孩子们在里面住着心情也畅快些。”
“你知道什么。”贾赦打断邢夫人的美梦:“不信你试试。今天咱们让孩子们住进去,明天那个二太太就能让咱们分摊园子的使费。”
这个邢夫人没想到:“不能吧。园子里使费才多少钱,要是让孩子高兴,我来出这个钱也使得。”
看来这真应了那句手里有粮心中不慌,就连出了名吝啬的邢夫人手里有了闲钱,也舍得拿出来买孩子们高兴。贾赦见此给她解释得更耐心:“你以为园子里使费是小事儿?不说各处总得有人洒扫、上夜,月钱吃用得多少银子。就说这大冬天抢时候栽下的树,到春天可能活几棵?不得重新种上?”原著中贾芸不就得了种树和活计:“有道是树小泥新画不古,要种的树不能是小树吧?有年头的树是多少钱?这又是一笔花销。还有别的花草、鸟雀,你算去吧。”
这一通细帐已经让邢夫人目瞪口呆,她好歹也管了几个月的家,又得了嬷嬷们的提点,早知道细水长流的道理,只连声道:“亏得今天和老爷说了,要不可不是得吃了她算计。好个二太太,我说她怎么这么好心邀迎春过去住。”
贾赦冷笑:“看人家算盘打是多精明。他们那边不止宝玉、探春,还有一个二太太的外甥女也要进去吧?珠哥媳妇一向照管姑娘们,怕是也得进去。人家话里话外不想玉儿进去,只邀了迎春,可也算咱们这一房一半,你到时怎么说?不如一块都拒了,只说迎春定了婚,要和你一起学着管家完了。”
邢夫人对贾赦佩服得五体投地,只说:“都听老爷的。”
得了邢夫人拒绝的王夫人却高兴不起来。就是贾赦的话,省亲园子关着不开,不过是每季让人照看一下就完了。可一旦有人居住,就不能再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