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虞婆子一番苦口婆心劝说后,周氏反其道而行之,不但差人送十两纹银去知春园,甚至还额外从官中账房里挑了布匹和文房四宝,做足了慈母形象。
把差事交代下去,不一会儿婢女来报,说沉香院那边的冯管事来了。
周氏微微皱眉,端起茶盏道:“她来作甚?”
婢女应道:“冯管事说她来上报裁人一事。”
周氏愣了愣,随即做了个手势,婢女下去请。
冯氏打起门帘进屋来,行礼道:“奴婢请夫人安。”
周氏对她没有好眼色,不耐烦问:“好端端的,你沉香院裁什么人?”
冯氏毕恭毕敬道:“娘子说她寡居,用不着这么多人伺候,府里开销大,只留十五人便足矣,其余的可发派给夫人用到需要的地方。”
周氏冷哼道:“她倒是有心了。”
冯氏赶忙道:“娘子在娘家时跟老夫人住一起,平日里就喜静,也不挑剔,院里留十五人也足够差使。”
周氏倒也没有多说什么,只道:“既是如此,那就裁九人过来,我安排到其他地方去用。”
冯氏应是。
周氏心里头稍稍舒坦了些。
这个儿媳妇倒晓得卖乖讨巧,不像知春园那边,惹人厌。
见她没有找茬儿,冯氏悬挂的心稍稍落下,自季玉植出事后每每到青玉苑,她心里头都直打鼓,生怕被周氏挑刺。
毕竟出了那样的事,府里的其他几房主子都不愿意接纳,沉香院成为了她唯一能立足的救命稻草,不敢再出任何差错。
在冯氏回去复命时,知春园的季玉书接到账房送来的月钱和文宝四宝。
季玉书颇觉意外,他虽然养在祖宅,却也见识过宅子里的好东西,那砚台竟是歙砚。
歙砚产自歙州,砚身有鱼子纹,制作工匠保持了歙石的原样,浑然天成的不规则形态好似波浪席卷而来,整体淳朴古拙,颇有格调。
这不,贾管事献宝道:“这方砚台可是歙砚,平时夫人都舍不得用,四爷进京来,夫人把它送出手,可见其厚爱。”
季玉书说道:“阿娘着实有心了,四郎受宠若惊。”
贾管事继续献宝,“夏日快到了,这两匹绫罗可给四爷裁两身夏装,丝织衣料,夏日最是适宜,蓝灰沉稳,与四爷甚配。”
他一张圆脸喜庆,嘴巴又甜,极善逢迎。
季玉书照单全收。
待贾管事离去后,季玉书拿起桌上的歙砚,拇指轻轻摩挲那冰凉的触感。
少许阳光穿透雕窗,在他脸上印下一道道光斑,垂眸抿唇,半张脸隐藏在阴影里,平添出几分风流神韵。
京都跟江宁到底是不一样的。
以往周氏虽容不下他,但天高皇帝远,她再怎么使绊子,他都有法子求存。
如今来了这里,在她眼皮子底下行事,一个大老爷们总不能像女人那样窝在府里,他必须尽快在外头谋一份差事才行,若不然迟早得被她弄死。
季玉书的眼珠动了动,狐狸眼里蕴藏着算计。
这些日跟季二郎接触的次数最多,他初进京城,对京中局势皆不熟悉,需得让人做引导才行,索性以季二郎为突破口,谋求出路,就以这方砚台做饵攀交情。
大雍朝的贵族们皆无封地,王公贵族大部分都在京都平阳,他们只享有免赋税和良田珠宝等赏赐。
取缔封地就是为了防止这些人在地方上称王养兵,影响中央皇权统治。
季家虽享祖辈累积下来的庇荫,在朝中却无实权。
事实上王公贵族有实权的并不多,基本都是闲散官职。
不过这群人根基深厚,在京中人脉甚广,底下的子嗣比一般人更容易入仕,混个闲官问题不大。
大房那边育有三子二女,季远雄没多大的出息,喜好吃喝。
长子季大郎在府里算得上有本事的了,当初靠自己科考入仕,如今在朝中谋了刑部郎中,从五品上。
季二郎比老大逊色些,在国子监做主簿,从七品下。
庶子老三就更差些,成日里在外头钻营,却没钻营出什么名堂来。
至于两位姑娘,一个在前些年病故,一个则已嫁人。
大房跟季玉书一样都是庶长子,在家族里长者就算再无能,底下的其它几房都会给点颜面,毕竟是长兄。
更何况老大季玉玄靠自己谋了刑部郎中的差事,算是给大房长了脸。
季玉书审时度势,他孤家寡人想要在府里占据一席之地,笼络人心便是第一步。
为保稳妥,接近大房是首选。
话说周氏作为当家主母,自有几分手段,听进虞婆子劝说后,当天下午就命庖厨备了威远侯喜爱的菜肴赔罪。
傍晚威远侯从外头归来,刚进门就见青玉苑的虞婆子来请。
威远侯心想肯定是为着他从私账里贴补给知春园闹腾,果断拒绝过去。
不曾想虞婆子主动卖乖,故意说道:“四郎初来乍到,娘子恐做得不够周到,特地请郎君过去问一问,她今日差人送了月钱和布匹,以及一方歙砚,走的是官中账,想请示郎君,是否妥帖。”
听到这话,威远侯不由得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