讶异和惊愕几乎全写在脸上了,这……该不会是苏桃那寒酸的农村老公?
他剪短了头发,刮了胡子,穿得人模人样,那眼那鼻那张脸,和她看的苏联电影男主角,相差无异,又多了两分东方人的含蓄,除了好看,她想不出第二个词儿来了。
苏桃一抬头,就看到了她那穿着富贵的姐姐,她身上穿的是水貂的大衣,富贵是富贵,可平白老了三五岁,真是不管年纪和身份,当了革委会主任家的儿媳妇,只想着把好的往身上招呼。
苏桃也没起身,只勾着嘴角笑着看她姐:“你来了,姐夫呢?”
苏果勉强挤出一点笑容来:“带了不少年礼,他在拿东西呢,你们呢,你们带了什么年礼来?”
苏桃努努嘴,指了指她身后的书桌:“我们农村时兴送那个,二斤白糖,一斤馓子。”
苏果低头轻笑一声:“桃子啊,你看看你,去农村,旁的没学会,农村人的穷酸气,倒是学得快,这么点东西,你怎么拿的出手的?是你这穷酸老公教你这么做的吗?”
仿佛不说两句酸话,就难平她心中若隐若现的嫉妒……是嫉妒吗?苏果惊觉,她怎么可能嫉妒苏桃?她过的是人上人的生活,她何必嫉妒一个嫁到农村过苦日子的妹妹?
一杯水兜头泼了过来,苏果‘啊’地尖叫了一声,恼羞成怒地瞪着苏桃:“你疯了吗?你干什么?”
苏桃呵呵一笑:“我听说水貂的大衣不透水,就想试试看的,我看看啊,嗯,果然不透水,这是真料,你没买假了。”
苏果的尖叫声引得厨房里的两人赶忙跑了过来,“怎么了怎么了?”
苏果指着自己的脸,委屈地喊着:“妈,你看,苏桃泼我一脸水。”
于虹拿了块干布过来:“先擦擦,你是不是说什么话惹你妹生气了?”
苏果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妈:“她拿水泼我,你却觉得是我惹她不高兴了,妈,你未免太偏心眼,太偏袒你的小女儿了。”
苏桃补了一嘴:“苏果说农民穷酸,刚才收音机里我还听到人家郑重其事地感谢了农民这一年来做出的贡献,苏果你这么口无遮拦,小心被人检举。”
苏果火了:“苏桃你别老是给我扣帽子,你检举啊,你去检举我啊,不止学了穷酸气,还学了刁钻。”
苏钟文脸色骤然沉了下来:“苏果,注意你的言辞,什么穷酸气,什么刁钻,谁准你这样诋毁劳动人民的?”
苏钟文一发话,苏果就不敢说话了,只委屈地嘀咕着:“亏我还巴巴地带了那么多年礼来,倒是比不上你们那小女儿的两斤白糖一斤馓子。”
于虹给她擦赶紧头上脸上的水,也沉了脸道:“你妹妹没说错,你以为外面完全太平了是吗?才过去多久,你这丫头,不长记性,总把这种制造阶级矛盾的话挂在嘴上,总有你吃亏的时候,你给我收敛着点,听到了没有?”
胡先进提着香烟白酒黄酒还有麦乳精柿饼走了进来,苏果赶忙去接了过来,然后一样一样献宝似的给她爸妈介绍:“香烟和酒都是在上海买的,大前门的香烟,白酒和黄酒都是石库门的,这是麦乳精,柿饼,大果……”
不炫耀一下她物质上的富裕,就没办法在她妹妹面前摆一把优越感,她怎么能忍呢?
苏钟文淡淡道:“放着,一会儿就吃中饭了,你们自己把桌子收拾一下。”
说完,就和于虹一起又去了厨房。
苏果不敢置信,手悬在空中,她这么献宝,她爸妈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难道她费心费力花大钱买了这么多东西,得到的待遇竟然和二斤白糖一斤馓子是一样的吗?
这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最让她气结的是,苏桃的男人稍微一收拾,站在她身边,像是挺拔的白杨树,又高又俊,而胡先进……谁能一直把自己的家世挂在嘴上呢,一目了然的,那农民外形比胡先进可好太多了。
苏果心情复杂到了极点,当初她爸要把她嫁到农村,她立刻在她的追求者当中选了一个物质条件最好的,瞒着家里扯了证,现在……她隐隐有些后悔,却也明白,自己根本没有退路了。
对苏桃便是又嫉妒又带了些许的恨意,好似苏桃占了她的幸福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