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瑞荷话里的善解人意, 虚假得就像是盖着雕花盖子的檀木恭桶一样,表面看着漂亮,掀开后却恶心得令人作呕。
可林绍年偏偏好像就信了, 或许他心底其实也并不见得当真就信。
只不过是白瑞荷的话给了他台阶而已,毕竟有了五千两银子, 他也就用不着再去苦哈哈地抄书挣钱了。
林绍年觑了老父一眼, 试探着伸手想去接那银票。
林晔亭看他那没主见、没心眼的模样, 只觉自己刚刚真是白演了一场!
这蠢玩意儿实在是没救了, 浑浑噩噩荒唐一辈子其实也怪不得谁, 纯属是他自个活该!
林晔亭恨恨大骂道:“你今日要是敢收了这银票, 老夫立马就把你的名字也从族谱上划了去!不用等宅子建好后分家,今儿你就立马给老子滚蛋!”
林绍年吓得赶紧缩回了手, 惊恐道:“不、不收,我不收!这位管事您赶紧收回去, 快收回去吧!”……别再诱惑我了!
林绍年想到这是自家大闺女的心意,又装作自强模样, 拜托道:“请您帮忙给夕儿带个话,叫她以后别再送银子来了, 我去抄书一个月书能挣两三贯钱呢,饿不死的, 她顾好自个就行,别担心我们。”
“……”
林岁晚有些意外。
比起漂亮话张口就来的白瑞荷, 林绍年这哆哆嗦嗦的话语里, 竟然真心实意地有在为林岁夕考虑呢。
送银票估计真的就只是顺道, 见实在送不出去, 那管事也不强塞, 当即就收了回去。
白瑞荷直勾勾地盯着那收回去的银票, 神色狰狞。
那管事并未理会。
他见林晔亭态度依旧冷淡,便索性自我介绍道:“林老将军,在下姓沈,名茂,举人出身,乃梁王府上一幕僚。”
举人出身的沈茂身上并无多少书卷气质,模样长得也一普通,属于搁人堆里不容易发现的那种。
“老将军,您戎马一生,赤胆忠肝,到如今却只因为一场儿女私情,便被随意迁怒,赫赫战功被凭白抹去,就连世袭罔替的爵位也丢了,梁王听闻消息时,可真是恨不得入京为您打抱不平呢。”
沈茂说这话的时候眉毛轻挑,眼睛微眯,抑扬顿挫的声调听着竟有几分高深莫测。
林岁晚并不觉得这话有多深的内涵,可一时竟也分不清这人是真的高深莫测,还是装的高深莫测?
在她旁边,赵拙言坐在屋檐下的小木凳上,正跟个胖南瓜似的,端着一盘炒南瓜子,一边看戏,一边磕了一地儿的皮儿。
看外祖父这散漫姿态,林岁晚瞬间悟了过来,心想那沈茂果然只是在装范儿!
赵拙言不小心将瓜子皮吐在了林晔亭鞋上,林晔亭踢了他一脚,对着沈茂敷衍道:“多谢梁王好意,不过雷霆雨露均是君恩,林某人心里并未有半分不平,更不劳任何人为在下鸣不平。”
沈茂不知是自个脑补了什么,闻言只别有深意地笑了笑。
他接着代替梁王表达了真挚热情的惜才爱才之意后,又以梁王的名义,开口邀请林晔亭带着家人去青州定居,话里话外更是暗示许诺了林晔亭种种好处。
林晔亭并不为所动,以不敢违逆皇命为由,又言词敷衍却态度明确地拒绝了。
沈茂被连续敷衍了两回也未见恼怒,依旧恭敬笑道:“在下会在兴和县呆上两日,就住在朋来客栈里,老将军若是改了主意,在下随时恭候。”
沈茂说完便带着护卫走了,田喜却时不时地偷瞄赵拙言一眼,扭扭捏捏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赵拙言“呸”地吐了嘴里的南瓜子皮儿,没好气道:“田喜,你家姑太太是如何交代的,你直说就是!别摆着一副憋着拉不出来的便秘模样,看得老夫都替你难受。”
田喜知道赵拙言的性子,便不再隐瞒,纠结着措词,吞吞吐吐道:“姑太太知道林府大大小小都被流放北疆后,立时便哭得肝肠寸断,紧接着就派了小人过来看看,想要接了小姐、不、接了小姐一家去扬州……”
其实姑太太只交代一定要将小姐接回扬州,如果可以的话,小公子和小小姐也一并带走,至于其他人,最好就别管了。
田喜还未说完,赵华莹便欢喜连天道:“真的!我、我这就去收拾东西,不,我也没什么东西可收拾的,咱们现在就动身离开吧,我再也不想在北疆这破地方呆着了!”
赵拙言嗤笑一声,直接将仿佛就要从地狱里逃出升天的赵华莹给摁了回去:“呵,你刚没听你公爹说么,皇命不可违,圣旨上写着让林家人贬迁至北疆,那就必须得在北疆呆着,你如今已嫁作林家妇,还想着跑去江南扬州?做梦呢!”。
原本激动不已的赵华莹瞬间冷静了下来,她呆呆地望着自己父亲,就跟丢了魂似的。
白瑞荷见此笑了起来,笑得一脸不屑,笑得满是嘲讽。
她看着林晔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