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公公进退两难,简直不知自己该做什么好了。
他明明是附和太子的口音儿,想让太子开心的,而且骂也是太子先开口骂的。
没想到马屁又拍到马腿上了。
这可真是只许太子放火,不许他公公点灯啊。
盛公公怕失去舌头,捂着嘴巴委曲求全地答应了,并保证绝不敢再犯,才得了太子一声“出去”。
公公正要退出,又看到地上散落的公函:“殿下,这些东西,奴婢叫人收拾了去吧……”
赵仪瑄瞥了眼,像是极不耐烦的:“少废话,你还不走?不许人来打扰,本太子要歇中觉。”
盛公公眨巴着眼,觉着自己越来越难摸着太子的脉了,只好悄悄地退出来。
太子见他去了,这才俯身把地上的那一张张纸捡了起来。
坐在椅子上,赵仪瑄翻了翻,从头开始看起来。
足足过了三刻钟,他把公文所写反复看了两遍。
尤其是最后那几行——“百姓赞誉有加,临别送行,高呼‘青天大人’”。
“好啊,都成了宋青天了,敢情能耐都用到这儿了。”赵仪瑄握着那一叠纸,喃喃道。
但凡她能够把玲珑心思稍微往自己身上移一移……
他也不至于如此的生气。
赵仪瑄长吁了口气,又过半晌,才道:“来人。”
盛公公急忙进内,却见地上干干净净,那先前惹祸的公文却在太子的手中。
这个主子先是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翻脸不及的功夫,就自己捡起来看的津津有味。
盛公公的嘴才撅起来,又察觉太子的目光正瞥着自己。
“殿下有何吩咐?”盛公公打定主意不再多一句嘴。
赵仪瑄道:“传下去,长侯镇涉案的曹洪跟那个知县,不必押送进京。”
盛公公诧异:“殿下的意思是?”
“就地斩立决。”
盛公公吃了一惊:“这、这不是还得经过御史台审核、递送刑部,刑部准了后再押解进京等待秋后处斩么?若是就地处斩恐怕……还有那个知县的判罪,宋按台可没有就定死刑,殿下要不要再……”
“不必说了,就是要把他们在长侯镇斩立决,”赵仪瑄淡淡道:“这些人在哪儿作下的孽,就在哪儿处决,这才够大快人心。至于姓郑的,虽不是他亲手杀人,但身为父母官,竟对辖下发生的惨事视而不见,已经足够他掉脑袋的了,杀了他也是以儆效尤,更叫地方上的人都好好看看,不是什么天下乌鸦一般黑……”
确实不是天下乌鸦一般黑,至少她不是。
她是夜光,是“明月皎夜光”的夜光,她永远不会是黑的。
心里掠过那个有点苍白的、被雨水打湿的脸,赵仪瑄不许自己继续想下去,而是冷冷地吩咐:“至于京兆府内涉案人等,让御史台去查,该怎么判就怎么判,去传吧!”
盛公公只得答应着退了出去。
太子缓缓起身,拿着那几页纸走回桌边。
看了眼纸上那“宋按台”三个字,他抬手将纸放下,却又从旁边的抽屉里拿出了两封信。
这两封,正是宋皎离京的时候,请诸葛嵩转交给他的。
那天城外回宫后,他并没有立刻拆开看,因为气都来不及。
直到夜深人静,才想起来有这么两封信。
一封是王纨的笔迹,写的是“御史台宋皎亲启”,另一封则只单单地五个字:太子殿下启。
王纨的字迹苍劲古朴,颜筋柳骨,宋皎的字偏清逸端庄,不知是不是因为跟她相熟的缘故,总觉着带点怯怯的秀气。
赵仪瑄先打开的是老师的那封信。
他以为王纨在临去世之前只给了自己留了绝笔,谁能想到,王大人竟然会给宋皎——他的仇人写信。
才展开信纸,就如同无数次他看着王纨的信一样,一股久违的踏实安稳之感扑面而来。
太子定了定神,才又继续看下去。
在信上,王纨告诉宋皎,他知道宋皎只是奉命行事,而且宋皎的所作所为,并无什么挟私报复的嫌疑,亦未在律法之外,而他自己的选择,也是深思熟虑之后所做出的,跟宋皎无关。
这些话,倒是在太子意料之中,毕竟王纨从来是这般光风霁月,心底无私。
但是接下来的话,赵仪瑄便有些诧异了。
王纨向宋皎说起了他。
太子错愕的,目光几乎都有些散乱,再度定神看去,见王纨写得是:
信王殿下本精金良玉,至真至纯,假以时日,必将龙跃凤鸣,大有可成。
但正因殿下过于重情,或恐因老朽之事为难于宋侍御,请侍御以大局为重,善为回避,勿要让殿下因此事而毁人、亦自毁之。
我已年迈,无所顾虑,唯一挂碍者便是殿下。侍御乃程御史门下,有低眉之性情,怒目之手段,他日老朽不在,侍御若肯替老朽顾看殿下一二,莫要使凤姿坠尘,龙翱折堕,则老朽当于泉下含笑矣。
太子捏着这张信纸,半天没回过神来。
王纨跟程残阳之间是有些私交的。
平日里当然也见过宋皎,但并不很熟络,只见她生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