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
人间四月的天,轻盈,鲜妍,像四面的风,洒在花上的雨。
方显倏地想起了他爹的那些收藏里有一块封着蝴蝶的琥珀。那只蝴蝶有一双发蓝的贝母色翅膀,在树脂中扬着翅膀似乎振翅欲飞。
沈之川挂掉电话,犹豫着要回办公楼里去。方显从停车场走到办公楼怎么也得五分钟,下着雨只会走得更慢。
他将包换只手回身去拉玻璃门。
手指摸上冰凉的不锈钢门把手时,他隔着玻璃看见副院长正陪着一个高瘦的外国男人往外走。
那男人显然也看到了他,忽然扔下副院长疾步朝门走来。
沈之川没有久别重逢后心脏狂跳的感觉。相反,他觉得自己正因为心脏停跳而濒临窒息。
他下意识松开门把手,连着倒退好几步。
办公楼的檐廊窄,眼看他就要踩进雨里。
玻璃门被推开,一把手用力地抓住沈之川的胳膊,用不甚流利的中文急切地说:“你怎么不打伞?”
恋爱,出轨,分手,再见面。
沈之川无论如何想不到,十年后和carson的会面,对方的第一句话是问他怎么不打伞。
不是道歉,不是认错。
沈之川忽然就冷静下来了。
他抽回自己手,看着carson的眼睛。那是一双略带着一点灰的蓝眼睛。
carson几乎没怎么变,几乎可以与十年前在餐厅里坐在沈之川对面畅想未来的年轻人重合。
沈之川不合时宜地想,这人不抽烟不喝酒早睡早起定时运动,活得他妈像个原子钟,两千万年才误差一秒的那种。
但是他自己变老了,早晨起来还发现眼角有长皱纹的迹象。
副院长也跟了出来:“哎哟,沈教授。”
沈之川朝院长笑笑:“院长,我下班时间到了,先走了。”
他抽出自己的胳膊,转身就要往雨里钻。
就算被雨淋死,也比站在这里和傻逼前任忆旧强。
但沈之川刚迈出脚就被人扯住了。
carson的中文不怎么样,着急了还得说英语:“雨这么大,你去哪?”
沈之川烦躁得要骂人,差点就要当着副院长的面使出**g**dan三连击。
“哟,这么巧啊。”
沈之川的另一只手也被人拉住了。
方显打着早晨那把被嫌弃退货的“我是土豪”伞,站在沈之川旁边。
沈之川下意识要把自己的手抽出来,方显却握得死紧,还借着体位优势顺势一拉,沈之川被迫往后倒了两步,恰好站在他的伞下。
两个男人肩并肩、手握手地站在一把黑伞下,一个清隽一个热烈,倒也相衬。
carson的脸色立刻不大好看起来,但教养又使他还要礼貌地和旧友打招呼:“方,好久不见。”
方显笑得坦荡:“是好久不见。”
他握紧沈之川的手,顺便将伞往沈之川那边斜了斜,又说:“不过现在家里还开着烤箱,我只是来接个人的。过几天再约你出来聚聚,叫上谈。”
方显说完,拉着沈之川就走了。
carson盯着雨中那把黑伞,脸色难看。
直到走过办公楼的拐角,方显才松开沈之川的手,玩笑似的说:“这可真是巧啊。”
沈之川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一直到坐进自己的车里关上门,才拉下车窗,疲惫无比地对方显说:“我以后都在学校食堂吃饭。”
沈之川说完拉上车窗,踩下油门就走了,开出去很远都不敢去看后视镜。
从学校转出来在路口等红灯的时候,他盯着窗外,忽然发现驾驶席的车窗附近一滴水都没有。
他这才想起来刚才他打开车窗时,是方显又用伞替他挡在车窗前,生怕雨水淋进去。
沈之川心里难受得要命,那种窒息的感觉又涌了上来。他觉得自己好像是在一座孤岛上,海水一重一重地往上涨,他马上就无路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