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掌柜既喜且惊,“这胭脂果然是传说中的油胭脂?我竟是没看出来!呦, 这蔻丹妙的很, 才刚我就觉得不像寻常绵胭脂, 断然没有这般厚重。可若是凤仙花, 也没有这样鲜活灵巧的。原来竟都是姑娘的手笔。”
说完, 她又对着光细细看了一回,赞不绝口。
卢娇不失时机的说:“那是自然,我这妹子说不出的心灵手巧, 来日会的还多着呢。”
胭脂给夸得不好意思,偷偷拉了下她的胳膊,又对张掌柜谦虚道:“不过雕虫小技,掌柜的见多识广,想来也未必会放在心上。”
“姑娘无需自谦, ”张掌柜笑道:“一回生二回熟, 你我如今算是认识了,以后有事无事只管来耍,权当解闷儿了。当然,若是有甚新鲜好货,还望姑娘想着我。”
她是个做惯买卖的,一番话说的又快又软, 叫人挑不出错儿来, 只是浑身受用不尽。
张掌柜的力图拉住胭脂这条长线, 故而分外殷勤, 钱货两讫之后又拉着她们去了里间, 叫人煎了滚滚的茶,顺便取了好些时新水粉来递与她们瞧。
“两位姑娘既来了,也不必急着走,且坐下歇歇,略吃一杯茶,也瞧瞧我这里的东西。”
若是能卖出去自然最好,便是卖不了,说不定那江姑娘看后大受启发,转头便做出更好的,到时受用的自然又是自家店铺。
盛情难却,胭脂和卢娇也难得来一次水粉店,正觉得新鲜稀罕,且张掌柜行事说话又对脾气,略推辞一回也就坐下了。
茶也是好茶,胭脂和卢娇都不大认得,只是瞧着叶片舒展,清香四溢,淡淡茶汤沁人心脾,想来不是街边货色。
张掌柜的果然拿出来好些瓶瓶罐罐,从普通白瓷到精致描绘的彩罐,从寻常木盒到掐金边走银线的高档匣子应有尽有,满满当当堆了一桌子。
卢娇看的眼睛都花了,“竟这样多。”
张掌柜笑道:“瞧姑娘说的,咱们女人这张脸啊,那可轻易怠慢不得。若想好好拾掇,可不都是银子堆起来的?小到香露、头油,再到脂粉之流,哪一样是白给的么?一分钱一分货,不怕想不到,只怕买不到呢,我这还有没拿出来的呢,只是桌子摆不开!”
胭脂看了几样,又细细闻了香味,看了颜色,有出色的,也有不中意的。听了掌柜的话,由衷赞叹道:“果然齐全。”
掌柜的难掩得意之色,刚要开口就听门口处一阵车马停驻之声,稍后便是环佩叮当、脚步杂乱,显然是来了富贵人。
胭脂不等她开口就主动笑道:“掌柜的且去忙吧,我们慢慢看就是,哪里能再拖着您呢?”
到底送上门的正经生意要紧,掌柜的略告了个罪,又对着镜子飞快的收拾下头脸衣裳,旋即堆了满脸的笑,踩着碎步飞快的出去了。
“哎呦呦,怪道今儿早起爆了几个烛花,原来是高夫人您来了,快快快,快到里面坐。”
什么人竟值得这样热情?胭脂和卢娇对视一眼,都有些好奇,不由自主的放慢手中动作,竖起耳朵听起来。
就听一个中年女人笑了下,漫不经心道:“掌柜的口才越发好了,哪里就有这样巧的事,不过是哄我玩儿罢了。”
她的语调很慢,带着些久居人上的骄矜和骄傲,也不知是素来如此还是怎样。
卢娇撇了撇嘴,无声说道:听听,好大的派头。
胭脂忍笑,摇摇头,两个人继续听,权当看戏。
掌柜的又奉承几句,竟引着那位高夫人往里头来了,胭脂和卢娇连忙收敛心神,重新低头摆弄起满桌脂粉来。
分明一个主子,可却呼啦啦进来五六个人,前呼后拥十分气派。
胭脂用眼角余光飞快的瞥了眼,就见四个穿着粉色袄裙的俏丽丫头簇拥着一个妇人,张掌柜也在一旁伺候。
但见那几个十来岁的小丫头都穿戴打扮十分不凡,衣裳竟是绸缎做的,很是光鲜。
那高夫人更不必说,梳着繁复的高髻,遍插珠翠,一身紫色华服上通体刺绣,便是再不懂行的人看了也知道必然价值连城。她约莫四十岁上下年纪,有些胖胖的,挤得眼睛都显小。脸上擦了雪白的粉,嘴唇涂得通红,额头贴着时下流行的梅花花黄,圆滚滚的腕子上戴着几个沉甸甸的赤金镯子,打眼看去只觉金辉璀璨,可却实在……不怎么好看。
卢娇只是匆匆一瞥就觉得辣眼睛,腹内憋着一股笑,却又不好当场笑出来,忙别过头去盯着胭脂水嫩鲜活又清净的一张脸看,这才好些了。
真是要命,以前只觉得不打扮不好看,可没想到这胡乱打扮,竟也这样可怕!
高夫人大约也没想到,大清早里头就坐了两个年轻貌美的姑娘,脚步一顿,眉头就微微有些皱,额上立即显出来几道褶子。
她身边的大丫头察言观色分外机敏,立刻对张掌柜不悦道:“怎的,难不成要叫我们夫人与人共处一室么?”
什么叫与人共处一室,她家夫人还是什么绝世珍宝,旁人不光看不得,连喘气都不能在一间屋子里么?
卢娇何等暴烈脾气?听了这话就将两道柳眉竖了起来,胭脂眼见不好,忙在桌子下头拉住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