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小少爷的新鲜劲儿很快便过去了, 等赵恒叫他绕着演武场跑到第二圈的时候, 他就开始瘪嘴,到第三圈的时候索性站住了, 可怜巴巴的道:“师父,我跑不动了。”
平日但凡他做些类似的表情, 府中上下都会跟着心软,当真是有求必应。
然而这些人中并不包括赵恒。
他安安静静听徐秋说完,摆了摆手, “去吧,还有三圈,之后歇一刻钟,稍后我教你五禽戏。”
徐秋难以置信的瞪圆了眼睛。
“我真的跑不动了。”他犯了倔劲儿,脚下跟砸了钉子似的稳当, 一动不动。
赵恒看着他干干净净的额头, 似笑非笑, “若不跑完,便不许进屋。”
说完, 又对跟着徐秋来的小厮道:“看着你家少爷。”
那小厮忙垂首应是,徐秋就嚷道:“不许你听他的!”
小厮却不怕他, 面无表情的说:“少爷, 来之前老爷就嘱咐了,但凡出了府门, 小的一切便都只听赵师父的。”
之前那两个小厮只一味的哄着少爷, 结果害的少爷险些回不来了。就因为这事儿, 夫人去了半条命,老爷那样温和的人也勃然大怒,平生头一次发了那样大的火儿,直接将那二人打了个半死,然后丢去庄子上自生自灭了。
经此一事,府中上下俱都绷紧了皮子,宁肯惹小少爷不高兴,也不敢有半点差池。
师徒两个就这么耗上了。
别看徐秋年纪小,还挺有韧性,晌午叫吃饭也不去,就这么闷声不响的蹲在廊下。小厮也不敢劝,木头桩子似的垂首立着。
胭脂看了难免担心,“这么饿着能成吗?”
赵恒道:“喝着水呢,三天两日饿不死。”
胭脂就有些无言以对。
徐秋也算有志气,憋了一天,饿的肚子咕咕叫,竟没屈服,熬着一口气回了家,一进门就眼泪汪汪的告状,说不想去了,师父并不是好人。
徐知府同夫人对视一眼,问为什么。
徐秋就如此这般的说了,结果徐知府沉吟半日,对丫头道:“吩咐厨房,将一应菜肴果品点心都撤了,只与他一碗白粥。”
徐夫人难免心痛,可张了张嘴,到底什么都没说。
玉不琢不成器,往年他们着实太过放纵,如今若再不狠狠心,只怕日后越发难以管束了。
徐秋打翻了粥碗,哭了大半夜,饶是打小跟着的下人们听得肝肠寸断,因有老爷夫人的命令在前,也不敢劝慰。最后徐秋累了饿了,自己哭着哭着就睡着了,第二天饿的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直接被小厮抱着去的镖局。
见他蔫哒哒的,晶莹圆润的肉乎乎的脸蛋都好似凹陷了些,胭脂心疼的不得了,夹了个细肉蓉的笋丁包子给他,又取了半碗八宝粥,“吃吧,饿坏了吧?”
从出生到现在,徐秋何曾知道饿字怎么写?昨儿半夜就后悔了,这会儿也顾不上什么风骨气节,一边抽抽噎噎的掉泪,一边抓着包子啃,吃的满手满脸都是油,就觉得从未吃过这样好吃的东西。便是那碗粥,也一粒米没剩,都干干净净吃光了,小厮看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
自家少爷大毛病没有,小毛病不少,尤其爱挑食,每到饭点都令人十分头痛,多少人追着劝着都吃不好呢,如今竟把一碗在普通不过的八宝粥吃净了?回头夫人知道了,只怕头一句就要念阿弥陀佛。
虽然性格执拗,到底是知府家里教出来的,礼仪还是懂的。吃完之后,徐秋还规规矩矩的对胭脂道谢。
赵恒就道:“吃完了,先走两圈,然后歇一刻钟,再走三圈。昨日你功课未完成,今日便没有点心吃。”
徐秋一听就觉得腿肚子疼,下意识看向头一个对自己表示善意的胭脂,委委屈屈的哀求道:“仙女姐姐,我不想跑。”
然而这会儿仙女姐姐也不管用,因为她很明白公私分明、各有所长的道理,压根儿不会插手此事,只是一脸爱莫能助的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乖,你师父乃是这沂源府头一号能干的,听他的准没错!”
被这样一个玉雪可爱的孩子眼巴巴看着,胭脂也是一阵阵心虚,很怕最后撑不住,说完这话之后便立即起身,带着莲花去了香粉宅。徒留徐秋瞪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
赵恒敲了敲桌子,徐秋就抖了一抖。
似乎是一夜之间,最疼爱自己的爹娘也不向着自己了,当真没有指望了!
“别看了,走吧。”
且不说徐秋是如何垂头丧气,胭脂竟在香粉宅里遇见了许久不见的胡九娘,看见对方的瞬间,两人都是一怔,然后齐齐上前问好。
“近来忙得很,有日子没见你了,可还好?”
一身留仙裙的胡九娘还是记忆中那般明媚娇艳,梳着最时兴的飞仙髻,簪着几只步摇,额上贴着花黄,面上涂抹的也是最好卖的油胭脂。
她便如一支永不凋零的,哪怕最凌冽的寒冬,也依旧这样生动。
香粉宅内好些往来的客人都不由自主的将视线投在她身上,又羡慕又嫉妒,还有的低头讨论着什么,保不齐家去就效仿了。
胡九娘笑笑,“不算太好,倒也不太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