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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要是都花光了,可怎么办?
小女娘有烦心事,眉头蹙成了团。反观李白倒像个没事儿人,给七娘舀了鱼蟹,又特意添了菜叶递过去。
碗碟里头,鲈鱼肉白,菰菜嫩黄,糖蟹那层透亮的壳便更叫人流口水了。
七娘登时又开心起来。
她一向好哄,给口好吃的就灿烂。
小女娘的腮帮子重新鼓起来,这回全是被好吃的塞满了。
她尝尝这个,品品那个,吃到糖蟹时,眼里的小星星霎时漾起,都快要溢出来。
“就知道你喜欢这个。”李白又给夹了只蟹,“可惜如今才五月,不是吃蟹的好时候。若是等到六月黄,那才叫人间至味!”
七娘才不管几月黄呢。
小孩子对甜食向来没什么抵抗力,而且这蟹上的糖粒子竟是白色,比饴糖和蜜都要好吃!
瞧见七娘好奇的不行,李白笑着解释:“这是白糖,以天竺(印度)蔗糖改色所制。”
贞观年间,王玄策出使天竺,带回了蔗糖制糖巧匠。之后,向来喜甜的扬州人见印度糖色泽淡黄,便多次进行改良,才有了色白如雪的“白糖”④。
孙思邈的《千金要方》里头,还有白糖做药引子呢。
七娘对甜食喜欢得紧,还想再吃一只蟹,却被李白拦住了。两人僵持着,谁都不想退一步,食箸便在桌上斗起来,过剑招一般直叫人眼花缭乱。
竹帘被夜风吹动。
有人立在屏风一侧,围观半晌后笑出声来。
李白侧目望去,是那位安陆本家的从弟——李幼成⑤到了。
李幼成刚及弱冠,还带着些少年气,朗声打趣道:“十二郎每每来信,总说收了位高徒,今日一瞧,果真非同凡响。”
七娘最爱听人夸,闻言双眼弯成月牙,尾巴都要翘上天了。
李白也被逗笑,拎起七娘迎上去:“十七郎,别来无恙!”
七娘被提溜着,只能手脚并用乱蹬一气,抽空还要打量那位不认识的小郎君。然后鹦鹉学舌:“十七郎,别来恙!”
李幼成一怔,登时哈哈大笑起来。
李白也用食指点了点她脑门:“瞎学,你得叫……十七叔。”
七娘扁扁嘴,磨磨唧唧开始装聋。
她才不傻,叫了这一声,往后还有无数的叔伯婶娘,不若都唤一声“郎君娘子”来的方便。
对小家伙而言,大唐的称呼里头藏着门门道道,实在麻烦。就譬如这出生名相对来说最为私密,轻易不告知于人,一般仅能家中长辈称呼。而与同辈兄弟或友人间,则多以族中行次来称呼。
像李白,他在同宗一辈排十二,朋友便都称呼一声“李十二”。
“七娘”这叫法也是一个理儿。
桌上,李幼成自然而然问起七娘的来历,李白笑笑,斟了酒回忆起来:“大雪天山上捡的,被放在竹篮里,冻得像只小弱猫。”
那几年,李白隐居在蜀地大匡山一带,跟随赵蕤学习纵横术。赵蕤这小老头闲来无事,手养了千余种鸟儿,吹声口哨便可召来群鸟盘旋起舞。
李白瞧着妙趣,也跟着学会了。
七娘就是在大雪封山时,被这群鸟孵蛋一样暖着,才等来了李白。
雪中的小娃娃唇色惨白,唯有脖子上挂了一块暖玉牌,刻着生辰八字和行次为七的字样。
“所以她就随我姓李,唤七娘。”李白道。
李幼成没想到七娘的身世这般离奇,对这粉雕玉琢的小女娘又多了几分怜爱。他主动问:“十二郎想在安陆造户籍之人,便是七娘?”
李白点头:“正是。”
又解释:“户籍之事我原本托付了家中,却不知那人有意还是无意,给弄成了私奴婢……”
七娘在场,李白的话便说的含糊些。可李幼成却听明白了背后的意思。
私奴婢可是贱籍。
唐律对良人与贱籍之间有明确的划分。在大唐,私奴婢是无权决定自身身份变更的,只能由主家及长子报请官府除附赦免,转为良人籍。
良人可以立户,但婢子、童仆、客女之流即便从良,却不能立女户⑥。
李白到底不甘心。
他并非家中长子,与阿耶关系也差。思来想去,便决意带着七娘出蜀,求助于安陆本家。
李白抚了抚长袍袍角,罕见的正色道:“大唐三年一造户籍。开元十三年秋,核造之事因水患耽搁下来,拖到今年仲夏,也该户部核算新一轮的人口户籍数目,上报朝廷了。我想借这个机会,给七娘寻新户。”
李幼成瞧了七娘一眼,小女郎对这事还没听明白,正晃着脚丫子迷迷糊糊地打瞌睡。
他沉吟片刻道:“此事倒是有个契机。季父(小叔)今春刚折了独女,年岁恰好与七娘相仿。若是愿意记在他名下,这三年的手实⑦都不用再补,直接挪用便足以造籍了。婶娘痛失爱女后忧思过度,或许也能缓解一二。”
所谓手实,便是乡里户口的底册。每年初,由民户向官府申报本户家口、年纪、田地等,方便三年造籍时考证。
李幼成的幺妹恰好就在上报之后夭折了。
见李白动摇,李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