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李十二白同年同岁,不过就比他大几天而已!七娘啊七娘,当初在东都,我天天给你买吃食的情谊都忘光了嘛。”
她当然记得,东都的水席太好吃了。
七娘心虚地舔了舔嘴巴,错开视线。
两个男子都摸不清七娘的脾气,倒是一旁倒酒的胡姬笑了,捂着嘴用粟特语嘟囔几句,见众人听不懂,又慢慢以汉话解释:“郎君,小娘子这是吃醋了。”
裴稹和李白对视一眼,弯腰捧腹大笑,差点直不起身来。
七娘:“……”
有这么好笑吗?
两个没营养的人笑闹完,喘匀了气,叫胡姬退下去,还想摸摸七娘脑袋,被毫不留情地避开了。吓得裴稹把店里的小吃都点了一遍做赔礼,七娘这才勉强不跟他们计较。
裴稹终于想起正事,长吁一口气,问李白:“十二白,你信上说要参加今年京兆府的府试,当真吗?”
李白海饮一碗酒,叹道:“当然,县试解书和一应文状我都带来了。”
他说完这话,就看裴稹的表情有些微妙复杂起来。
李白凑近,低声问:“怎么,有何不妥吗?”
“你也知道,如今我阿耶得重用,我便被赶鸭子上架,安排到了陛下身边侍候。”这一方小天井再无旁人,裴稹却将嗓子压得很低,脑袋快要撞上李白了,“今年五月里关中下了连阴雨,京畿各县正赶上收麦晒麦,几乎大半都发芽了。”
这事儿李白知道,方才入金光门还跟七娘讲过。
裴稹见状,继续道:“因这事朝廷要开仓放粮,天子眼皮子底下也没人敢作祟,只是,城郊太仓要管着皇室、百官、诸军等各处的粮饷,一时还真供应不上这二百万石救济粮。所以,有人就把主意打到了东西两市的常平仓上。”
常平仓乃是高宗永徽六年大雨,道路冲断,导致京中米价飙升,这才特意设立的。
可以说,这就是一道保障京师老百姓日常生活的防火墙。
如今,要拆了京中百姓的西墙去补东墙,甚至还可能影响他们的日常花销,民间怨声载道,陛下也觉得失了颜面。
这就是裴稹提起此事的缘由了。
“陛下经过此事,深感务农人才之重,与几位大相公一合计,打算今年在乡贡常科里设立一项孝悌力田科②,由各州县官府举荐上来。”
这名字听着就很好懂,被推荐的人须得孝顺父母,友爱兄弟,还要特别会种地。
七娘扁扁嘴,临时抱佛脚,要求还挺多。
她不觉得陛下一下子就能找到这样的英才,索性偷偷举起食箸,自顾自地吃起美味来。
李白惊讶之余,便疑惑道:“多开设一科也是为国寻良才,与进士科并不冲突。裴三郎,你到底跟我打什么哑谜?”
裴稹弯着眼笑而不语,半晌,才开口:“剑南道各州的举荐奏章是到的最早的。陛下前日看过之后,面色很是古怪,随后便召了吏部考功司与礼部尚书来,问起童子科的事宜。”
李白听到剑南道三个字,眼皮微跳,有些不好的预感。
他面上的笑容失了踪迹,正色道:“裴三郎,你说这个做什么?你知道那上面是谁,对吗?”
裴稹迎面直视李白:“那你猜猜,绵州府衙举荐之人叫什么名字?”
李白知道预感应验,无奈地叹了一气:“……是李乐央吗。”
这话虽是问句,却丝毫没有疑问的口气。
裴稹不直接回答,看七娘忽然瞪圆了眼,嘴里的鱼脍都忘了咀嚼,忍不住笑了:“要不是你信中提起七娘已入了李家户籍,我猜破脑袋也想不到。”
又道:“陛下为此,还特意问起童子科女童应试的事情。礼部那头倒是猜到了陛下的心思,只顺着应下来,吏部考功司却不松口。”
这些年,贡举选拔的权力一直在由吏部往礼部转移。
这次考功司与陛下作对,好日子也快到头了。
裴稹话未说尽,李白却听明白了,有些担忧地看着七娘。
七娘的身份还没搞清楚之前,他原本想听阿耶的意思,叫她乖乖藏着。谁能想到,才到长安第一天,七娘已经在陛下那里张扬留名了。
李白头疼地问七娘:“别愣着了,你自己怎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