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口的是崔元翎的长子崔锡。
受坐罪的崔元翎影响,他虽然饱读诗书却无法参加科举,这对年仅二十七岁的他而言无疑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为了寻找出路,他动起了让自己承祧三房的念头——只要他成了崔元枢之嗣子,那他就可以重获参加科举的资格。
早在崔元枢的死讯传回邓州时,崔锡就有这样的心思了,然而当时他的亲父去世还不足三载,他若是贸然提出,必定会遭族人抨击。
后来除了孝,崔筠之母也死了,他表示可以为崔元枢和窦氏守孝,以此暗示崔元峰。
崔元峰听懂了,但说他是崔元翎的长子,古往今来没有哪个家族会将正妻所生的长子过继出去的先例。
这几乎断绝了崔锡过继的可能。
然而他不可以,他的弟弟崔钧却还有希望。
正好崔钧也在打一样的算盘,兄弟俩不谋而合,再度去找崔元峰却遭到了严厉的斥责:“只有长辈有资格商议承祧之事,你们这些小辈主动提议把自己过继出去,那是对亲生父母的不孝。”
兄弟俩的父亲都已经病故了,他们不主动提,哪里会有族中长辈愿意将他们过继给崔元枢?毕竟崔元枢留下的家业虽不算多,但那些田宅和仆役足够他们这一家培养出一个进士来了。
在跟崔元峰斡旋的过程中,他们逐渐回过味来,这位大伯父也觊觎崔元枢的那些遗产,生怕他们承祧崔元枢,名正言顺地接手所有的遗产后,自己竹篮打水一场空。
至于崔筠这个崔元枢亲生女儿的意见?他们不在意。
……
崔筠冷眼看着,看看他们这次又想出了什么说服崔元峰的说辞。
崔元峰却止住了他们的话头,将崔筠打算将父母的坟迁回祖坟之事告知了众人,又说他为崔筠挑了几个门第相当的才俊,让他们这些当长辈、兄长的也帮她掌掌眼。
此言一出,崔锡与崔钧便不好再在这个当口提过继之事,转而把目光放在崔筠的身上。
“迁坟这样的大事,七娘怎么不跟族中商议一下呢?”崔锡满脸不赞成。
崔筠藏在袖下的手紧了紧,她说:“各位叔伯皆有自己的事要忙,七娘不敢烦扰大家。”
“你这话就见外了,我们可是一家人。”
崔筠道:“阿耶阿娘的坟冢都是生前便定好的,当初葬在昭平乡也是迫不得已。如今他们想落叶归根,葬回祖坟,一应仪式皆有章程。可是诸位叔伯对爹娘迁坟之事有异议?”
面对他们的咄咄逼人,不能一味地解释,也不要妄想能说服他们。
她化被动为主动,质问他们:就算提前让他们知晓她要给父母迁坟,他们又能做些什么?还要商议什么?他们不过是想找个由头向她发难罢了,装什么君子好人。
她又转头看向故意通过族人向她施压的崔元峰,说:“况且此事我已经提前向大伯父说清原委了。”
崔氏族人神色各异,大抵是没想到崔筠的态度竟然会这么强硬。
“话是这么说,但……”崔锡想说些什么,被崔元峰一个眼神给制止了。
最年长的崔游将这些小辈的小动作都看在眼里,自然也清楚今日这一出为的是什么。
虽说他不贪图崔筠父祖留下的那点资产,却也认为崔筠迟早要嫁人,属于崔氏一族的资产还是留在崔家比较合理,大不了让其母留下的那三顷田作为她的嫁妆让她带到夫家去。
作为她的长辈,他们定会为她挑选一个门第家世并不差的如意郎君,不让她为衣食烦忧,而她身为崔氏之女,应当明白只有崔氏越发强大,才能更好地为她撑腰。
这些话,崔筠从爹娘去世,她回到邓州祖宅生活开始便听到现在。
崔氏的族人,哪怕是在她前面已经嫁了人的六个堂姐,每逢见到她都会对她灌输这样的思想。
她在坚持己见与随波逐流中挣扎,到头来也不知道支撑她倔强下去的信念到底是什么。
这注定会是一场持久的、没有硝烟的战争。
……
崔氏族人相聚在一起为的是祭祖,崔筠的私事很快就在讨论声中被揭过去,不过这并不代表崔筠可以脱身了。
翌日,祭祖仪式毕,那些嫁得并不远的崔氏外嫁女纷纷回门。
伯娘、兄嫂和堂姐们轮番上阵,打着为崔筠好的旗号,明里暗里劝她顺从长辈的安排,不要有那些叛逆的念头。
崔筠充耳不闻,还主动提及舅父对她的关心,隐晦地告诉众人她的亲人除了崔氏,还有窦氏。
虽说表亲不如堂亲,可崔家还得顾忌窦家那个在朝为相的族亲。
没等过完正旦,才煎熬地应付了三天,崔筠便以处理迁坟事宜为由返回昭平乡。
马车内,朝烟语调轻松:“呼~还是在昭平别业待着自在一些。”
这几天跟在小娘子身边,那日子简直可以用“不得安宁”来形容。即便昭平别业有杜媪,可应付一人总比应付那么多人要自在。
崔筠觉得她这口气松的有些早了。
想起她向崔元峰、韦燕娘辞行时,对方摆出的一副闲适平静的态度,仿佛真的不会再干涉她的事。
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