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雪谷, 丹炉燃尽了最后一丝木炭。朔夜爵苍白着脸色, 清干净了丹炉里的灰烬。他动作缓慢而仔细,却还是不小心吸进了一丝尚未完全散去的烟火, 惹得他扶墙一阵咳嗽。
好在着丹炉里的东西已经被取走, 他如今就算疲累些也无甚要紧。
朔夜爵整理完了丹炉, 转而生了红泥炉的火。
他温上了一壶酒,接着便出了门去,披着厚重的衣裳, 双手笼进了袖里,一双黑沉沉的眼睛直看向青城山的方向。
青城山,温晦由此取燕白剑, 由燕白而造就秦湛。时光匆匆数千载, 从东海应龙降世的那一刻起,□□就飞快的开始转动,转至今日,也该有个结果。
朔夜爵穷巫祝之能, 看尽了过去与未来,如今却想要见一个他不曾见过的结果。
一个连巫祝也窥不到的结果。
青城山下,魔道八门九部的弟子犹如鬼魅穿梭于战场, 他们并不参战,只是以着极快的速度运送着伤员往山上去。
山上阆风药阁的弟子皆在, 桃源内略通医术的弟子也皆留了下来, 甚至连阙氏收悉, 都派了人来相助, 所有都在尽可能的为这场最后的战斗争取更多的生。
只是伤人只需一刀一剑,救人却需万针千丹。
饶是能帮忙的都尽数来帮忙了,面对源源不断的伤者,众医者仍有力不从心之态。
阙如言是最为疲累的一个。
从交战起,她便没有休息过分毫片刻。她以续命金针闻名,多得是重伤者弟子无法诊治,需得由她亲来。这么一来二去,阙如言竟是一连一天两夜都未曾松开过自己的金针半瞬。
陪同她的弟子在无意间瞥见了阙如言的脸色,由于耗神太过持续施针,面上已显出病色来。弟子瞧着心焦,想要劝阙如言一句,却又知道劝之无用。
医者手下每一瞬都是命,阙如言无论作为药阁阁主还是阙氏传人,都不会罔顾生灵。
这是阙氏祖训,也是阙如言为人准则。
医道并非修真路上的道,却是掌脱死生的道。这条道才是天下最难走得道,走下去,走至尽头,不为魔便成圣。然而无论是魔是圣,终究都不好过。
阙如言施完最后一针,忽觉头晕目眩。她强撑了一瞬,转头对弟子道:“替我取凝神丹来。”
弟子张口欲言,阙如言眉头拧起,她正要斥声命令,忽觉身后似有不妥。只是她尚未来得及回头,便先被司幽府君一掌劈晕了过去。
司幽府君将人给抗了起来,对目瞪口呆地药阁弟子道:“劝不住就来强硬的手段,这个道理,阆风没人教你们吗?”
“她不肯休息,那就打晕了休息,难不成真要看她把自己熬死吗?”
司幽府君对那弟子示意:“她屋子在哪儿,我送她回去休息。”
那弟子见他气势骇人,根本不敢对他偷袭阙如言的事情有所置喙——更何况确如他所言,若是让阙如言再靠凝神丹强熬下去,怕是等不及救了这满山伤者,她便先要劳累致死了。
只是——
那弟子轻声提醒:“府君,您今日还尚未行针呢。”
言下之意便是……打晕了阙如言,你今日的针要谁来施?
司幽府君:“……”
司幽府君想了想道:“少一天而已,死不了人。我原先便也觉得不必每日,经脉堵塞也只有小孩子家才会觉得疼。”
药阁弟子惊住了,他只能结结巴巴道:“……那,那也行吧。”
司幽府君将阙如言放在了她暂时休息的地方,放下的时候司幽府君多少知道点数了,轻手轻脚了些。
他刚放下了阙如言,便有人来报。
秦湛回来了!
说是回来也并不恰当,她甚至毫无停歇。
众人只见秦湛往来如风,她踏云霄而来,犹如日月晨星,于空中斩下一剑,横断青城山脉,直在这山脚下又生生斩出一道奔涌涛河来!
地崩山摧,藏于青城山地下的河水如同涌泉般喷灌而上!青城山下一阵晃动,直将交战的修士们晃得站立不稳,一时无法继续交战,只能先停兵戈在山摧之中先稳自身!
凤鸣与一剑江寒的交战自然也受了影响。
只是一剑江寒像是早就料到秦湛会有此手,不动分毫。反观凤鸣,他见着了凤舞重伤不知死生,再看一剑江寒等人,金色的瞳孔都漫成了血红。
他恨极:“秦湛,一剑江寒——!”
一剑江寒不让寸步,他挥剑拦着凤鸣,语气一如先前:“我说了,我在这里,你进不了一步。”
凤鸣狂怒,他连指节都因过度的用力而些微变形,这位天上人在此刻倒比三千界的魔道更像一个魔。
他一字一顿道:“你最好祈祷秦湛能杀光我们,否则只要天上城还存续,只要天梯还在,我们便总会下来寻仇的。”
“尔等——终究不过我等手心造物!”
一剑江寒剑芒如旭日,他道:“若是没了天梯呢?”
凤鸣怔住,紧接着终于恍然。
他想到了秦湛夺走的半月珏,想到了秦湛种种在他看来几乎怪异的行径——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凤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