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都想的是他们还能活多久?去茶馆表演的时候,会不会让人再赶出来?
打架的时候,会不会打不过,被人砸了头?
他被卖了之后,戏班里就没有年轻人了,全是一些没用的老头子老太婆,他们没本事没力气,可能最近只能去做乞丐了。
这样一想,他又觉得他被卖了,可能真的是来享福的。
因为被卖了之后,他就住进了大房子里。
有干净的衣服穿,有热呼呼的汤喝。
虽然也会挨打——可他在戏班里也挨打啊,还没吃的。
虽然需要做些姑娘的事——可他在戏班里也没少受罪啊。
虽然不一样,但都是受罪,也是一样的。
人嘛,就是为了一口吃的,一身穿的。
吃得好,穿得好,就是享福了。
总比吃不好,挨饿受冻强吧。
他从这家,到那家,名字一次次的改,最后他都记不住自己的名字。
他慢慢长大了,从自己管不了自己去哪家,到后面可以自己挑主家,日子也越过越好了。
从北京城出来的时候,他想过要重新开始。
以前认识他的人都在北京,现在到了新地方,没人认识他,他不就可以重新做人了吗。
但他不会别的营生。
他发现,还是老本行更好。
他现在不是小时候了,经验多了,知道避开祸事,专往好事上奔,他的日子就自然而然的越过越好了。
他始终记得班主的话。
——他是要享福的!
他买了房子,买了下人,买了个女人。
他曾经想认真娶个老婆,生个好孩子,好好养大的。
但是他又觉得自己的种不好。
他见得多了,坏种长不出好苗。
他不是什么好东西,生出来的孩子估计也不是好东西,要是像自己就更糟心了。
可是,如果不生孩子,他留在这世上的东西是什么呢?
能叫人记住的,究竟是班主给他起的“秋虫”。
还是他自己为了改命,起的“于英达”这个名字呢。
可笑的是,“于”这个姓氏也不是他自己的。
他不记事时就被卖给班主了,怎么可能记得住自己的姓?
这个姓,是他曾经的一个恩主的姓。
也是对他最好的一个恩主。
人老了,心不老,仍然想乐呵,就买了他,一半充子侄,服侍他起居,一半做丫头,关起门来陪他乐。
虽说关着门的时候这个老头有点烦人,但打开门的时候,这个老头还是不错的,正经教了他写字。
他一个十七八的大小伙子,认认真真学习《千字文》,比什么都认真。
这个恩主死了之后,他怕他家里的人找来打杀了他,再说是他害了人,他就赶紧收拾了这家里值钱的东西跑了。
第二个待他好的人就是廖太太了。
廖老爷学了新鲜玩意,把他买回去乐。廖太太嫌弃得很,可他讨好几回,她也就不烦他了,还说他比女人省事。
廖老爷只想让他在家里待着服侍,廖太太却愿意让他穿上衣服出门做事。
他这身衣服,是廖太太让他穿上的。
他陪廖太太打牌,送她出门吃饭,接小少爷从学校回家,慢慢的,他就算不在床上,也可以做一些事了。
第三个,就是祝女士了。
他跟廖老爷、廖太太的事无人不知,廖家的朋友见到他,只有鄙视和调逗两种人,最好的,也不过视而不见,假装没他这个人。
唯独祝女士。她的目光平平的扫过去,将他与这屋里的人看做一体。她既不觉得这些人比他高贵,也不觉得他比这些人下贱。
廖老爷、廖太太,在她的眼中,跟他是一样的。
廖太太是很讨厌祝女士的,她只喜欢祝女士的惨事。她对着祝女士很亲热,背过去却只愿意居高临下的俯视她,将她失亲的事再三的说起,将她被丈夫抛弃的事不停的对人讲。
廖老爷喜欢祝女士的钱。他也曾经想占祝女士的便宜,但在祝女士成了廖太太的牌友后,他才打消了这个恶心的念头。
他常常想,他与廖老爷在祝女士眼中只怕是一样的,都是想占她便宜的人。
他其实知道,祝女士不会爱上他。
他只是卑鄙的想——祝女士会迫于无奈,或是屈从于现实,或是一时糊涂,叫他能趁人之危。
他像一只老虎,蹲在旁边,等羊儿自己掉到他嘴里来。
廖太太会帮他,她太想看周围人的笑话了,只要周围的人比她惨,她就高兴!要是她所有的朋友都比她惨,那她就能天天高兴了。
但他最终没能得呈。
这一定是老天爷让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