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碗琥珀色的汤饮,一时心情复杂。
他道:“嬷嬷你退下吧,我有话要同阿娘说。”
郑惠妃打趣道:“瞧你小大人的模样,有什么悄悄话是秦嬷嬷不能听的?”
说罢朝秦嬷嬷做了个手势,她规矩退下了。
虽说周渊还小,却始终是太子,她们未来需要去仰仗的人。
室内一时清净下来,周渊隔了许久,忽然把秋梨膏推到郑惠妃面前。
郑惠妃不明所以,“昭儿不想用吗?”
周渊盯着她看了许久,才一字一句道:“阿娘,你给儿交句实话,这秋梨膏,儿敢用吗?”
郑惠妃怔住。
周渊年幼的面庞上写满了不合年龄的肃穆,“儿敢用吗?”
郑惠妃沉默了许久,才道:“昭儿今天是怎么了?”
周渊还是那句话,“阿娘回答我,这碗秋梨膏,儿敢用吗?”
郑惠妃的心沉了下来,隐隐意识到他知道了什么,镇定道:“昭儿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周渊当即跪到她跟前,鼓起勇气道:“儿想问阿娘,是不是在阿父的汤饮里动了手脚?”
此话一出,郑惠妃震怒道:“你胡说什么?!”
周渊垂首不语。
郑惠妃心里头有点发慌,缓和语气道:“昭儿快起来。”
周渊不起,“阿娘若不交底儿,以后儿是不会让阿父在这里用任何东西的。”
这话把郑惠妃逼急了,起身道:“你莫要说胡话!”
周渊抬头看她,诓她道:“阿娘背地里干了什么,儿都知道。”
郑惠妃震惊地望着他,说不出话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慌忙解释道:“我这般举动,也是为了昭儿你的前程。”
周渊心头一骇,眼皮子狂跳,胡思乱想道:“所以你给阿父下了毒?”
郑惠妃连忙摆手,“不是毒,是绝嗣药。”
周渊完全招架不住,憋了许久才道:“阿娘是不是疯了?”
郑惠妃把他搀扶起来,压低声音道:“我也是为了昭儿的前程着想。”
周渊似觉恐怖,抽回手,难以置信道:“阿娘糊涂,你这是害人害己。”
郑惠妃情绪激动道:“不!我这都是为了你的前程!
“现如今长春宫的势头如日中天,一旦温淑妃怀上龙种,昭儿你的太子位,必当不保!”
周渊心中惊惧,努力镇定道:“我朝祖制立嫡立长,太子事关江山社稷,阿父定不会乱来的。”
郑惠妃驳斥道:“天真!
“昭儿年纪尚小,哪里懂得人性?
“我不妨与你说开,你阿父曾因许太后逼迫圆房生出病症,不能行人事。
“后来御驾亲征受重伤命悬一线,当时后嗣空虚,一旦他亡故,将无人继承大统,必当掀起纷乱。
“满朝文武在他病中逼迫立太子承大统,也是为了稳固朝局,这才有你的今日。
“可是现在他身上的病症似乎已经痊愈,我翻过起居注,他数次宠幸温淑妃,且事后没有让她服用避子汤。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温淑妃极有可能会产下子嗣,一旦是皇子,温家凭什么让那位皇子做亲王,而不是太子?
“到时你将会卷入夺嫡之争,成为风口浪尖上的靶子。
“昭儿你仔细想一想,亲生与抱养,纵使你阿父疼你,但始终没有血脉相连,只要温淑妃吹枕头风,我们母子迟早完蛋!”
那时她说话的表情面目狰狞,浇得周渊透心凉。
一直以来,他都觉得郑惠妃贤淑雅重,从未见过她生气。
然而今天,周渊被吓着了。
十岁,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为了把周渊拉到一条阵线上,郑惠妃调整心情,一改先前的激动,平和道:“阿娘吓着你了。”
周渊没有说话。
郑惠妃轻轻叹了口气,露出无奈的表情。
“你年纪尚小,本不该承受这些名争利斗,可是咱们母子身处名利场,总不能任人宰割。”
周渊心神不宁道:“阿娘若讨厌温淑妃,儿可以帮忙应付,可是阿父……”
郑惠妃打断他的话,“昭儿天真。
“今日你费尽心思把温淑妃扳倒了,明日又来一个才人美人的,那么多女郎,你斗得累不累?”
周渊:“……”
郑惠妃:“我给你阿父服用绝嗣汤,至多半年,你的太子位就稳了,明白吗?”
周渊抽了抽嘴角,“可是会伤阿父的身体。”
郑惠妃淡淡道:“不会,我陆续给他用药一个多月了,你瞧他那模样,像伤了身吗?”
听到这里,周渊情不自禁低头看自己的双手,难以置信道:“所以那些东西都是从儿手里送给阿父用下的?”
郑惠妃轻叹一声,“我是许太后选进宫的人,他戒备心很强的。”
周渊:“……”
差点哭了。
郑惠妃怜爱地抚摸他的头,轻声道:“我们母子已经没有回头路,要么万丈深渊,要么共享荣华。
“昭儿你一定要明白,阿娘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的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