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动一支军队总是需要时间的, 好在吕布等得起。
他的车队要沿着黄河与济水一路向西走很久很久,因此很快便听到了袁谭自平原出兵,准备来攻打他的动向。
这并不需要细作潜入平原城悄悄打探, 只要斥候向北跑个几十里,随便问一问高唐的百姓,便能听说关于袁家这位公子调兵遣将的细枝末节。
因为袁谭也开始频繁派出斥候,并且在那支鲜卑骑兵大伤元气之后, 又派出了自己的冀州骑兵负责前军。
士兵们既然自平原而出,向南先至高唐,再渡河与吕布的军队作战,高唐立刻就要进入战时状态, 高唐县令要开始囤积粮草, 还要征发百姓做民夫,甚至还要修缮一下城墙。
因此尽管吕布只是个沿着平原郡国边缘路过的旅人, 他也很容易便判断出袁谭的动向。
夜色降临, 河岸旁已经安营扎寨, 除了哨探与往来斥候之外,士兵们立刻享受起这难得的休息时间。
鲜卑人的这次袭击并未给吕布带来多大的麻烦,相反在这场战斗中缴获的战马令他又得以稍微充实了一下自己的骑兵规模。
那些已经被箭射死,被马槊戳死,或是被长刀开膛破肚的可怜动物尽管没有了在并州军中服役的光荣,但仍然可以落进这些饥饿的并州士兵的肚子里。
不需要什么调味料,只要将马肉切成一小块一小块, 用树枝穿了, 在火上烤熟, 最后洒一小把盐。
鲜香扑鼻, 热气腾腾。这样的一块烤马肉再配上一块麦饼, 就足以犒劳这几日的辛苦了。
这样的夏夜值得任何人多流连一会儿,吕布也作如此想,因而他命人将席子从帐中抱出来铺在外面,就这样一边纳凉,一边听高顺汇报军情,一边看亲兵为他调制烤马肉。
“我不去打他,他反要来打我。”吕布很是不解,“这是什么道理?”
“将军出借旌旗给陆廉,而后厌次为其所破,令袁谭不能久攻北海,”高顺冷静地说道,“因此怀恨,也是有可能的。”
“我借了她旌旗是不假,”吕布端了一碗酒过来,喝了一口后,惬意地眯了眯眼,“但厌次并非我攻下。”
“……袁谭也许不知。”
吕布抬起头,两只眼睛很是天真地望向他,“那他为什么还敢来找我?”
这个问题问得高顺有点懵。
最后他只能叹一口气,“也许他不知道,将军勇武更在太史慈之上。”
当这支算上民夫与青州兵接近万余的军队到达高唐时,袁谭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了。
他为什么要打吕布?
因为他迫切需要一些能够证明自己能力的东西。
袁尚已至及冠之龄,这位幼弟生得俊美非凡,动静之间,光彩照人,是个极其出众的美少年,见过他的人无不交口称赞,因此得了父亲的珍爱算不得意外,甚至袁谭会想,如果袁尚只是生得俊美,那么他也会怜爱这个幼弟,愿意以长兄的身份事事替他着想。
但袁尚除了生得俊美之外,他还聪慧好学,师从数位名士,在经史上颇有见地,因而冀州士人多半对他印象也极好;
除了聪慧好学之外,袁尚还擅武艺,上马能开数石强弓,下马能提三尺长剑,既有胆略,又有智谋。
于是袁绍对幼子珍宝一般的疼爱逐渐变化成对于继承人的审视。
而更令袁谭感到心惊胆战的是,袁尚经得起最挑剔的父亲的审视,他聪明博学,勇猛善战,风度高雅,礼贤下士——那玉树生光的美貌在这些优点下已经变得微不足道,但有汉一朝,选拔士人时容貌也是不可或缺的一项,何况一个偏心的父亲审视自己的这些儿子呢?
邺城渐渐有了隐秘的流言:袁谭是长子,这是确凿无疑的,如果废长立幼,恐怕袁公会失天下所望,那么可不可以将这个长子,驱逐出继承序列呢?
……比如说,汝南袁氏原本的嫡长子并非袁绍,亦非袁术,而是在董卓祸乱两京时罹难的袁基。
这位长兄全家都被董卓所杀,再也没有后人,也无法得享祭祀与血食。
作为袁基的弟弟,袁氏现今最有权势的人,袁公难道不应当从自己的子嗣中选择一人出来,过继给袁基,令他的亡魂不必再整日忧虑哀叹吗?
这样的流言据说最初是刘夫人说给袁绍的,这隐秘的枕边话被府中婢女悄悄告诉给了某一个侍卫,而那个不谨慎的情郎便将它散步到了邺城的每一个角落。
至于那个情郎到底是不是听了哪一位谋士的号令,才做了这样不谨慎的事,袁谭是不得而知的,但毫无疑问,每当想起这个流言,他的内心都会翻涌起冰冷的愤怒。
他才是袁氏这一代的嫡长子,他才是父亲的继承人!
他的父亲是袁绍,不是袁基!
他偏心的父亲为了替他那个从来不曾独领一军的弟弟扫除继承袁氏路上的障碍,竟然想到了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