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绍的脸上又浮现出一丝犹豫。
“曹操三番五次欲进京奉迎天子,”沮授淡淡地说道,“他怀了什么心思,难道在座诸位还不懂吗?”
于是主公脸上的犹豫又变成了尴尬,他摸了摸胡子,又摸了摸胡子。
“孟德与我是自幼相识的挚友,”他最后十分笃定地说道,“他必不负我的。”
这句话一出,又有几个谋士也跟着摸自己的胡子。
“主公既如此想,不如倾冀州主力南下,旬日间便能攻下整个青州,再将琅琊东海拿到手里,”田丰说道,“如此一来,咱们至少也能与曹操瓜分徐州。”
郭图瞥了他一眼。
“区区青州,何必倾城而出?兵士连年征战,今岁正可休整一番,”郭图最后这样缓缓地说道,“主公威震四海,难道虎父会有犬子么?不如令大公子前往,定可一举成功!”
沮授的牙齿咬得咯咯响,他已经意识到这封来自曹操的,不怀好意的信又给了这群人勾心斗角,争权夺势的机会。
但他也十分清楚“疏不间亲”的道理,尤其袁谭并不是谋略勇武一无是处的废物——如果袁谭真的一无是处,袁绍也就彻底死心了,但袁谭还是一个勇猛有谋略,且十分执著的青年将领,这就非常麻烦了。
他再怎么勇猛有谋略,只要他逊了陆廉一头,他那些谋略与勇武就都是没有意义的,相反还会令他产生自己再努努力就能胜过陆廉的错觉,从而不断去尝试。
而战场是一个残酷到不允许人反复试错的地方,因为每一次试错,消耗的都是他麾下将士,甚至可能还有他自己的生命。
但沮授毫无办法,他至少不能在这里指出大公子不如人这一点。
……他一瞬间产生了一个怪念头,他很希望天上飞来一只大鹏鸟,给郭图这样的奸邪小人叼走吃掉。
但他的幻想是不可能实现的,因此在另外几名谋士的轮番质疑之后,郭图露出了一个胸有成竹的笑容。
“诸位尽可放心,”他笑道,“我有一计,可兵不血刃,拿下青州。”
带着粮食与辎重的军队走起来的速度是有限的,但陆悬鱼不得不忍受这样的速度。
想要打穿曹仁的防线,北上救援主公,需要她与关羽合力而为,而在大半年的战争后,关羽的兵马已经很疲惫了。
不仅疲惫,而且因为补给跟不上,士气也受到了影响。
因此这些粮草与钱帛一定要带到前线,它们不是士兵,不能攻城略地,但没有它们,再忠诚的士兵也可能倒戈相向。
在她带着兵马回到合肥时,太史慈与张辽也已汇合于此。出乎陆悬鱼意料的是,他们还带来了陈登。
这位郡守平时从来不离广陵,即使快马加鞭,四百里路程往返也要数日才能来回,因此他能来合肥是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的。
并且陈登并没有说明自己是为什么而来,他只说广陵那边的事已经交给族兄弟们代为处理,约定十日之内返回即可。
用过晚餐之后,徐庶、张辽、太史慈各自去忙营中之事,中军帐里只留下陈登与她时,她才连忙开口。
“阿兄此为何来?”
这位看起来疲惫而严肃的文士沉默了一会儿。
“我有些事要当面问你。”
“……何事?”
“下蔡已失,因此有流言称主公返回下邳,而今曹军欲攻淮阴一线,令我军首尾不能相顾。”
“是。”她简短地说道,“不过我已经派人提醒傅士仁,要他警醒,死守不能出战,只要淮阴不失,下邳仍有援军。”
“若失了呢?”陈登紧紧地盯着她,“你与云长自合肥一路北上,曹操岂能不知?他以逸待劳,你们又要打穿他几层重兵布下的防线,才能赶回下邳?”
“……阿兄?”
不同于往日和蔼可亲的神色,陈登那泛着淡淡青灰色的面容甚至有些怕人,他几乎是一字一句地,问出了那个问题。
“你能守住徐州吗?”
风吹动烛火,帐篷里的光线忽明忽暗,陈登的面容也跟着忽明忽暗。
她隐隐意识到了什么。
在曹操大军压境的威胁之下,徐州士族内部一定会出现动摇。
这种动摇会越来越剧烈,最终演变成一场雪崩。
而有兄长情分的陈登就是如此,在她面前将这种动摇的心迹袒露无疑。
她能守住徐州吗?
即使在曹操与袁绍的合力围攻之下,即使她的盟友已经疲惫不堪,即使她的家园也如风中之烛,岌岌可危。
可是,可是,那些动摇的人是不是也会想——陆廉会如何?
那所谓名满天下,百战百胜的名将,能够在这一阵绝境中,杀出一条生路吗?
她的眼睛垂了下来,在烛火前笑一笑。
“阿兄应当信我。”她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