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清醒过来时,她看见无数士兵绕过她,冲了上去,与对面袭来的巨浪狠狠撞在了一起。
“将军,将军如何了?”
“将军可要先撤后歇一歇?!”
她恍惚地看了一眼身侧说话之人,那人举着长牌,面目却模糊极了。
“……赵六?”她喃喃地问,“你,你不是刀手吗?”
“将军!小人来替长牌兵的!将军伤势如何?先撤后歇一歇吧!”
士兵的声音忽远忽近,慢慢将她拉回了这片战场上。
那面大纛还在百步之外,她想,她还得加把劲儿。
“你以前举过长牌吗?”她慢慢地将那根弩矢在外的一段掰断,只留矢头在肉里,缓缓挥动了一下胳膊。
“没,没有!不过小人力气很大!”
她看了一眼这个刀手举着长牌却不住颤抖的双手,无言地笑了。
“你害怕吗?”
赵六的声音响亮极了,完全不像是他这瘦小身躯里能爆发出来的声响。
“小人跟着将军!”他说,“小人怎么会怕!”
“很好。”她点点头,“你不必怕。”
她的呼吸变得越来越闷,不知道是流血过多,还是精疲力尽的缘故,胸腔上仿佛压了一块大石,令她憋闷得几乎产生了一种溺水感。
她身旁的长牌兵还在努力地护住她,护住她的头,她的脸,她的身体,但周围向前冲的士兵很多,因此时不时会撞到长牌兵,于是那些亲兵的身体不免歪歪扭扭,偶尔也会撞她一下。
于是那股溺水感就更重了,身边的人嚷嚷些什么,也全然将要听不清,握着黑刃的手也不住地颤抖起来。
她用这强忍着颤抖的手背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血,用力地吸了一口浑浊酷烈的空气。
空气里混杂着焦糊与恶臭,但最浓烈,最粘稠的,还是血腥气。
那来自于挂着尸体的栅栏,来自于垒着尸体的壕沟,更来自于她的脚下柔软的触感与偶尔抽动的尸体。
于是这触感和血腥气立刻冲进了她的神经,带得她几乎想要作呕。
【你的状态很不好。】黑刃提醒了一句,【你要继续战斗吗?】
【你见过两军主将离得这么近的时候吗?】她缓缓地抬起眼帘,透过被鲜血染得几近扭曲的双眼,鶡纹牙旗仿佛就在眼前,【我已近绝路,他也一样。】
【但你本身的力量已经用尽了,这就是所谓‘强弩之末,不穿鲁缟’,你意识到这点了吗?】
她假装没听见,反正黑刃说酸话泄她的气都不止头一回了,多听两句她也不疼不痒,不为所动。
于是黑刃沉默了一会儿,又一次出声了。
【你知道我还有一点力量,为什么不调用它?】
【……我不需要。】她说。
黑刃理论上来说是无法被损毁的,那源于剑身被锻打时创造出的“不灭剑魂”。
当剑魂之力被耗尽,它也将陷入短暂的昏睡之中,在此期间,它与世上任何一柄普通铁器并无区别。
她之所以认为它是无坚不摧的,就是因为她不曾调用过这种力量。
“将军——!”
她茫然地抬起头。
那不是她的错觉,曹仁的中军大纛的确动了!
他的精兵正护着他缓缓向她而来,他们走得很慢,但每一步都带着山一般的气势!因此那些绕过她不断向前的士兵也正在节节后退!
她的四周到处都是喊杀声。
四面也都是敌人。
曹兵左右两翼大营的士兵还在竭尽全力地涌过来,而她这支强弩,即将穿不破最后的屏障了。
黑刃的声音忽然变得尖锐、冷酷、无比响亮——
【我是神兵,此世无有当我者,你也应如此!】
她的剑刃重新亮起淡淡的光,扭曲了光亮与阴影。
那的确是神剑,当它被她所挥动时,剑光如皎洁的月光,破开了浓稠的血雾与燃烧的天空,也击穿了挡在最前线的长牌兵和矛手所组成的阵线!
将军还在!
她就在这里,与他们并肩作战!
她从不曾后退!
她是不可战胜的!
“将军没有后撤!”
“将军在这里!”
“将军!”
这样的认知比曹兵防线上的小小缺口更能够振奋人心!当她撕开了第一道缺口时,身后的士兵们前赴后继地冲了上去!尽管他们也与她并肩作战了三天,他们每一个都饥饿,困倦,疲惫得几乎站不稳脚跟!
但他们知道,天道在他们这一方,胜利也在他们这一方!
因为他们的将军,就站在他们的面前!
当金钲与战鼓如滚滚沉雷,响彻了整片大地时,兖州军发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