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没有电话电报, 更没有网络的时代,消息总是传得很慢的。 但仅限于冀州,消息又传得飞快。 有高冠博带的人在刘备的中军营为座上客,谋士们的每一声说笑, 平原公的每一个表情, 乃至酒席间漫不经心的一声琴音, 都会被他们留心记在心里。 等到回自己的帐篷休息时,这些一身酒气,脸蛋红扑扑的人突然就睁开眼,眼睛里一丝醉意也没有,招招手令自己的仆役凑过来, 小声嘀咕一番, 或者是忙忙地铺纸磨墨,写一封特别意味的家信。 有短褐苍头的人在军营附近的市廛做生意, 多半是汤汤水水的生意,一面伺候兵卒吃喝,一面套点不重要的八卦。 也有些人打扮成富商, 见了偏将模样的人自营中而出, 立刻很殷勤地迎过来,丝帛内衬, 金玉带钩,桩桩件件都是行军打仗时装饰自己的漂亮玩意儿, 很让人眼馋。 若军队在行军打仗,许多事自然不能说,但他们也没怎么打正经仗, 一直在这里干靠, 时间久了, 心思也迟钝了,营中这些琐事自然就随便拿出来说了。 流言蜚语像这场雪一样,轻飘飘地在风里打着旋儿,吹到了袁谭的案头上。 “她喜欢崔琰那样的。”袁谭这么说道。 郭图圆圆的脸上浮现出一个微笑,“她原是卑贱之人,骤得高位,举止失度也是常有的。” “嗯,”袁谭应了一声后,又重复了一遍,“她喜欢崔琰那样的。” 公则先生脸上的笑忽然僵了一下,很快变成了微妙的苦恼,“主公这样在意,难道是……” “她不是会为情乱智之人,”袁谭声音很清晰地说道,“先生错了。” 雪还在飘飘洒洒地下,窗口处的错金香炉被雪洇湿,飘出来的香料就染上了一丝潮湿气息。 但屋子里的炭火烧得极旺,因此这股带着冰雪凉意的烟雾慢慢弥漫开时,反而有一股凛然之意。 容貌姣好的少年拨了拨炭火后,立刻退到角落的阴影里,一声也不敢出。 ——主公似乎在说陆廉,又似乎在说自己,他想。 他的屋子里有一切最精美的摆设,有名贵的茶,丝滑的缎,灿烂的灯,美貌的侍从,但袁谭丝毫没有被这些东西滋养到。 这位年轻时容貌端正而英气的大公子冷冷地望向公则先生时,他的相貌似乎和年轻时没有太大差别,但很明显不再是同一个人。 当他用这样的眼神,这样的语气看向郭图时,郭图的心里“咯噔”一声。 陆廉是那样的人吗? 不熟悉的人也许会对她有这样轻浮的认知,但郭图这种长年累月和她干仗的人是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的,这样的流言只是为了掩盖一件触目惊心的事实: 河北世家在渐渐倒向刘备。 他们觉得她恋爱脑,刘备也默认她恋爱脑,都只是因为他们需要她用这种轻浮的借口搭一个浮桥,背离袁尚,投奔刘备。 可这台阶将袁谭置于何地? 不错,他确实与幼弟争执不下,那些人也确实选择了幼弟……但毕竟选的也是袁家啊!若,若他们背弃了袁尚,为什么不来投奔他?! 他是袁公的长子!他是河北真正的继承人!河北士庶理应向他效忠,而非自轻自贱,以男色谄媚陆廉来谋一个进身之阶! 这样轻浮的玩笑,在袁谭耳中却如山崩海啸,轰隆隆地震得他心里一阵又一阵发颤! 当他目光冰冷地看向郭图时,其中含义也不言而喻了:你不是那般愚夫,你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可你为什么不说出口呢? 是因为你甚至比他们更快一步,将你的侄子送去刘备帐下,得了一个小小的虚职么? 郭图将头微微垂下,很是谦卑地坐在那里,一声也不吭。 他送了郭十三过去,刘备也收了,很不错,给的官职不大,稍微有点让人不高兴,毕竟算是想方设法献了濮阳城嘛,那好歹也该表示表示。 但郭图不恼,他知道族中一个小小的子侄带着几十个仆役投奔过去,的确是人微言轻的。 他郭家家大业大,别看田丰能拉出三千部曲,他家凑一凑,五千也是有的!这是何等的豪门望族!若是他亲自投奔了刘备去,刘备不得光着脚跑出来迎接他么! 到那时——到那时将怀里的大鹏鸟放出来,小小地施展一番手段! 就陆廉那个憨憨! 关羽也憨! 张飞也憨! 什么张辽太史慈,不值一提!都憨!都憨!待天下大定,狡兔已死,明公必定需要一个好厨子!好给自己的幼子扫清朝堂,看他从容炮制,将这一条条肥狗烹作肉羹,与他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