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辽。 张辽的眼睛钉在那封信上,那目光快要从虚空中长出一个狗头,很想迅雷不及掩耳地将信叼走似的。 “文远在看什么?” 文远将军的脸就有点红,“大将军信中可有提到……” “提到谁?” 张辽又不肯说了,两只眼睛很有点怨念地望着主公,不明白一封寻常书信,为什么不像往日一样,随手传给下首处的人看看。 其实这封信确实也没什么不可见人的东西,陆廉写的信,素来坦坦荡荡,无不可对人言。 不可对人言的是刘备。 他无论如何也不明白,自己这个相识十几年的大将军究竟在怎么样一种精神状态下,询问他和曹贼是不是青梅竹马! 光是竹马就够了!青梅是啥啊! ……尤其这是寒冬时节,他俩围炉煮雪,相谈甚欢是有的!但咋也整不出一罐新鲜的青梅酒啊! 张辽还在探头探脑,望眼欲穿。 上首处的主公思来想去,还是安慰了他一句: “无甚要紧,”他说,“辞玉与崔琰之相交,大抵如我与孟德吧?” ……一个很奇怪的比喻。 有引喻失义的嫌疑。 但张辽还是稍稍放下了一点心。 “曹公将行,”他假装没看到那些投在他身上似笑非笑想笑不好意思笑的目光,迅速找了一个新的话题,“主公,我等当如何?” 刘备将那封信拿在手里敲敲,仔细想想。 “曹操此举,必有后招。” 曹操离营的那一天,依旧是拉满了所有人目光的大场面——这些人里有文盲的,有识字的,有累世阀阅的,有寒门草莽的,但不管是谁,都又一次被曹操的才华炫了一脸。 他真不是提前背下来的啊! 他真的是喝酒能写诗,骑马能作赋,一个长得貌不惊人的小个子,硬生生让平原公也红了眼圈儿不愿放他离去!一而再,再而三地要他留下来,甚至开了天价的Offer!只要你留下来!别说鸿都,天下的学宫你随便挑!想挑几所挑几所!天啊!虽然诗赋于当世并非什么大家学问,但这个炫技的水平!直接让人把那些客观限制都抛到脑后去了! 直到车轮滚滚,载着曹公远去,大家才终于依依不舍地以袖拭泪,并且看向最动情的那一个。 “谁说平原公少时好狗马,不喜读书呢?”他们窃窃私语道,“今见平原公与曹公相交,足见得平原公也是一位雅爱文辞之人拿!” “岂止!岂止!”又有人继续夸夸,“原想曹刘曾数度交手,有攻城之仇,略地之恨,不想亲见这几日出则同舆,入则同席,相交如高山流水,真真……” 刘备的眼皮红红的,似乎透着一点微微的肿,他这样平日里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今日也有这般感伤,谁见了不动容呢? 待士人们散去时,他还望着那个方向,痴痴地看。 法正走到他身边时,听他忽然开口: “孤给他的,他不想要。” “曹操纵据并州,以明公今日之势,他亦不能与明公相争。” 刘备的眉毛就皱起来了。 “那他究竟想要何处?” 车轮碾着残雪下的土路,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 这样的天气,这样的路面,即使是坐在缁车里也并不舒服,何况要走上两天呢? 仆役早早在车里放了一个炭盆,方便他烤火取暖。 ……里面甚至还贴心地塞了两块薯,用来当点心。 但路面是怎么都不可能平坦的,马车颠簸一下,炭盆里的炭灰就跟着颠簸一下,任凭你如何仔细小心地剥皮,薯上都染了许多炭灰。 曹操剥了一半,便有些厌烦地皱起眉头。 这里没有蜜,也没有清水能洗干净薯上的炭灰,而且薯也不是他所喜好的食物。 但他还是一口口地,将这块染了灰的东西吃下去,有条不紊。 当最后一块薯落进胃袋里,热气重新给了他气力与精神。 有马蹄声由远及近,向车队而来,片刻之后,有骑士来到缁车外。 “主公,邺城有信至。” 袁尚升了中军帐,气势汹汹,点起兵马,准备奔邯郸而来。 坦白地说,他这个选择不算错,毕竟邯郸在北,内黄在南,如果曹刘当真联手,他必须迅速击破其中之一,才能专心对抗另一个,因此甚至可以说,袁尚此时对战术上的判断是完全正确的。 但还是有些可惜了。 曹操就着昏暗的光线看完那封信后,将它团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