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车开进大馒头屯,大老远的,就看到生产队的场院那边,围着一大帮人。
田大贵连忙把车开过去,下了车,就听到人群里面有人哭鸡鸟嚎的:“这可咋整啊,这下可要了命喽。”
大伙挤进人群一瞧,只见谢老抠正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嚎呢。
挺大个老爷们,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老抠,咋回事?”田大贵凑上去,他是热心肠。
会计谢老抠谁也不搭理,就在那一个劲嚎丧。
还是旁边的赵二两回道:“老抠家里的大青牛,吃黄豆胀死啦。”
这种情况,在农村并不少见。
尤其是秋收的时候,牛马这些牲口,趁人忙着不注意,难免偷嘴吃点粮食。
别的粮食都好说,包米谷子啥的,都比较容易消化。
唯独大豆吃进去比较麻烦,牲口吃完了总得喝水吧,黄豆一泡水,就开始在肚子里勐涨,最后活活胀死。
在去年分队的时候,谢老抠手气好,抓了一头青色的大牤子,全家都当宝贝似的。
这时候没啥机械化,牛马就是家里最主要的劳力,在家里的地位,比人都高。
结果现在老牛胀死了,这种损失,换成是谁,都难以承受。
更别说谢老抠这样的小心眼儿了,没寻死觅活的,就算挺好了。
虽说谢老抠平时人性不咋地,可是大伙都是种地的,最心疼牛马这类大牲口,所以没人瞧热闹,都围着他不停安慰。
李卫国虽然对谢老抠也有意见,但是不涉及啥原则问题,于是连忙提议道:“那牛在哪呢,要不就赶紧放放血,趁着过八月节,尽量多卖点肉,总归能抢救回来点损失。”
“对,赶紧的,徐大舌头呢,快点帮俺宰牛。”谢老抠也不再哭嚎,曾一下站起来,就张罗着找人。
徐大舌头就在旁边呢,连连摆手:“俺就会杀猪,不会宰牛,再说了,牛是大牲口,杀牛做损。”
在农村,杀大牛的,可不是一句好话,那是用来骂人的。
尤其是种地的农民,天天摆弄牲口,对这些大牲口的感情非同一般。
特别是牛,一直都是勤勤恳恳,忠诚老实的象征,所以没有真正的农民,会去杀牛杀马的。
至于大肥猪,那不一样,养着就是准备用来宰的。
谢老抠抱住徐大舌头的胳膊,一个劲央求:“大舌头,你无儿无女的,怕啥,就当俺今天求你啦。”
无儿无女,在农村叫绝户,也是骂人的话,徐大舌头一听更不乐意了,使劲一甩胳膊:“你爱找谁找谁去,反正俺是不宰牛!”
谢老抠闪了个趔趄,四下里瞧瞧,见大伙都摇头,他干脆将心一横:“那俺自个动手,大舌头,把你的杀猪刀借俺用用。”
这个忙倒是可以帮,徐大舌头回家取来杀猪刀,大伙凑到大青牛跟前。
这头牛躺在地上,整个肚子圆滚滚的,呈现出骇人的圆形,而且有出气儿没进气儿,眼瞅着就要不行了。
谢老抠手里拿着刀,手臂一个劲哆嗦:“大老青啊,你别怪俺,你是活不成了,俺只能给你个痛快。”
一边念叨着,他的眼泪一边哗哗的淌下来。
“牛也淌眼泪啦。”旁边传来一个小娃子的叫嚷。
大伙一瞧,可不是咋滴,大青牛那睁得熘圆的眼睛,也有大滴大滴的眼泪滚落下来。
都是跟牲口有感情的,大伙也都觉得揪心。
谢老抠这刀子哪里还捅得下去,当啷一下掉在地上,他也扑上去,抱着牛头大哭起来。
“赶紧放血吧,要不然血都淤到肉里,牛肉更不好卖啦。”徐大舌头在旁边提醒着。
谢老抠使劲用袖子抹抹眼睛,重新捡起杀猪刀,哆哆嗦嗦在牛脖子那比划,根本下不去手。
最后他嘴里一声长嚎:“把俺宰了得啦!”
大伙瞧着又是好笑,又是心疼。
这时候,一个人影冲过来,夺过谢老抠手里的刀子,大伙一瞧,赫然是王大拿。
“俺来!”
王大拿吼了一声,持刀来到大青牛跟前,恭恭敬敬一拱手,嘴里念叨着:“大老青啊,别怪俺们,你安心上路吧!”
随即刀光一闪,刺进牛脖子,血光迸现。
周围的人都捂住眼睛,不忍直视。
很快,王大拿就把牛头割下来,又把牛蹄子也卸下来,开始剥皮。
到了这时候,大伙的心绪也终于慢慢平静下来,开始研究着买几斤肉,正好明天过节,炖牛肉,再包一顿牛肉馅大饺子。
这牛又不是病死的,啥毛病没有,放心吃。
有好吃的,娃子们最高兴,一个个都兴奋地大呼小叫,就跟过年似的。
徐大舌头也上去帮忙剥皮,一张牛皮也能卖不少钱呢,又把内脏啥的都扒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