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壁风起,硝烟渐散,焦土成片,血腥弥漫。
李三娘在随从的护卫下,执绺徐行,巡视战场。
二、三十步处,唐军骑兵手持长刀,挥舞马鞭,连声喝斥,押着一群俘虏缓缓前行。
这群俘虏面如黑炭,衣衫破败,你搀我扶,个个垂头丧气,有几个老卒眼角挂着泪痕,一边蹒跚而行,一边摇头叹道:“太惨了,太惨了…烧得面目全非,都认不出来了…”
李三娘听闻,倚在鞍上,抬起头来,扫视四周,只见余烟盘旋处,帐篷的灰烬和焦黑的尸体比比皆是。乌云翻起,晨风吹来,焦肉味儿混合着衣袍的糊味,刺鼻熏天,令人干呕。
再往前行,在唐军的看押下,数十名梁军战俘正在清理战场,这群人看上去衣甲完整,并未受伤,只是个个哀戚,没有言语,口戴布套,埋头干活。
战俘们从帐篷的废墟和枯枝的余烬中,翻找同伴的尸首,逐一抬到前方一个挖好的大坑里,准备掩埋。
一眼看去,到处都是稽胡骑兵和梁军步卒的尸体,很多都已被烧焦了。有的尸体张着嘴,好像是在呼喊救命;有的尸体张开臂,似乎想去抓取什么,火海中那些极度痛苦的最后挣扎,让人不忍直视。
废墟下面,许多遗骸被烧塌的树干死死地压住,不时露出一条大腿或者一支手臂,上面冒出了鹅蛋大小的水泡,战俘们清理时,只要稍一用劲儿,水泡便一个个地爆开,肢体上的皮肤立即剥落,像树皮一样挂在残体上。
刨出的遗骸惨不忍睹,战俘们神情呆滞,不时地站在一旁直发愣。
忽然,前面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弟弟…弟弟…”,哀号连连,回荡旷野。
李三娘驱马前行,只见数十步外,一个三十出头的战俘瘫软在地,哭喊不止,旁边的几个同伴正拉着他的手臂,试图让他站起来。
在他面前,一个刚刚掀开的帐篷废墟里,两具烧焦的尸体靠在一起,手里还拽着尚未披挂的铠甲,保持着帐篷垮塌前的姿势,其中一具尸体的脖子上,挂着一柄铁锁,被大火烧得已经扭曲变形了。
战俘的哭喊声凄惨异常,引得一名唐军看守策马过来,正举起马鞭,要抽打催促时,只听到前面传来一声威喝“住手--”
看守一怔,抬头看时,只见李三娘跨马执绺,带着亲随,正笃笃而来。
看守连忙翻身下马,跪地拜伏道:“属下有眼无珠,未见大驾,望公主殿下恕罪!”
李三娘把马鞭一挥,说道:“你去吧,不必逗留在此!弟死兄悲,人之常情,何必苦苦相逼…”
回了一声“遵命”后,看守策马而去。
几个战俘早已跪伏在地,战战兢兢,不敢抬头。
李三娘叹了一口气,对跟前的几人说道:“你们帮他把弟弟抬出来,不必弃入大坑,别置一地,好生掩埋吧!”
几个人连连磕头致谢,只有那个哥哥泪痕依旧,两眼茫然,跪坐在地,神情恍惚地看着远方,一动不动…
离开此地时,不知怎的,李三娘万般惆怅,心头沉重,如系千钧,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刹那间,她想到了自已的五弟李智云--那个当年被隋军枭首城门,惨死长安的十三岁少年。这么多年了,他的音容笑貌时时出现在自已的梦里,“阿姊来救我”的呼声总是回响耳畔,半夜醒来时,自已总是泪水湿枕,再难入眠。
想到这里,李三娘浓眉紧锁,双手倚鞍,仰面朝天,兀自叹息。
头顶上,铅云涌动,天空暗淡,偶有雷声从天边传来,身后,不知是谁说了声“快要下雨了…”
……
野风肆虐,晨光消失,余烟四散,焦糊刺鼻。
李三娘引着随从策马向前,数百步后,来到了战俘的一处伤兵营,一眼看去,许多伤员被烧得面目全非,身上缠满绷带,分辨不出来谁是谁来,他们呻吟着,哀求着,讨水喝,求治疗,整个伤兵营一片哭喊声。
营地边缘,在篷布的覆盖下,长长地躺着一排重伤不治的伤兵尸体,手脚裸露其外,任凭风吹。
尸堆旁边,几名唐军骑兵提刀在手,正押着一队伤兵往营地里走来,其中有五、六人被烟火熏坏了眼睛,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向前伸出双臂,摸索着往前走,跌跌撞撞,步履艰难,不时地踩到堆放在地的尸体上,一个踉跄,摔倒下去,爬起身来,继续赶路。
营地里,唐军看守们见李三娘到来,纷纷下马,驻足恭立。
一名军校小跑上前,一扯佩刀,单膝跪地,拱手道:“参见公主殿下!”
李三娘拉住马缰,点点头,问道:“这儿有对方的多少伤兵?”
“回殿下,大约有五百来人,稽胡和梁军的士卒都有,我们尚未来得及细细清点——不断地有人死去了,也有人从外面进来。”
“嗯,”李三娘微微点头,扫视营地,问道,“你们有没有请郎中过来看看?”
“这个…”军校顾看左右,迟疑片刻,犹犹豫豫地回答道,“历次作战,我军都没有医治战俘的先例啊,何况…何况…昨夜奔袭之后,我军也有士卒受伤,郎中们在那边忙活着,也抽不出身来啊!”
李三娘听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