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的这两息,足够他们在凝辛夷识海中的密网前行成一道锋利的线,再重新没入蝶海之中。
因为被顶着的那个人已经忘忧忘怖也忘惧,白纸蝴蝶自然失去所有效用,再难发现他们的踪迹。
凝辛夷心中警铃大作。
且不论落蝶再去搜寻一番要花费多少时间,她甚至来不及收起忘忧伞。
一缕清风拂来。
山巅本也有风,但风与风,从来都是不同的。
风可以有香气,可以有夹杂尘埃,也可以萧瑟冰冷,却唯独不应该有杀气。
所以这一缕清风再柔,再轻,也不是真正的风。
而是剑气。
剑气已至眼前。
凝辛夷将忘忧伞向半空一掷,整个人急急折腰,向后翻滚而去,长袖翻卷,无数白纸蝴蝶自她的黑袖中涌出,将她的面目都模糊一瞬。
山巅狭窄,她一只手紧紧扣住山边嶙峋凸出的石边,这才没有跌落山崖。
也给了自己腾挪避开下一击的机会。
她的兜帽被席卷而来的剑风震碎,她却甚至没有看清来人在哪里,剑影自何而来。
“阁下何人?因何杀我?”她一手扣着崖边,另一只手悄然在广袖里掐了个诀,目光锐利看向前方,只等对方出声,她便能瞬息循声而去。
但没有人回应。
风声之外,白蝶振翅。
待得幻化出的白蝶消散,便只空余一片死寂。
“咚——”
骤而一声沉闷重响,有什么东西在凝辛夷的视线中沉沉落地。
凝辛夷悚然抬眼,却见竟是一具人尸。
那具男尸落下后,头颅一侧,正好面向了她的方向。
那是一张很平凡的脸,平凡到走在人群里都很难被辨认抑或记住,他的衣着打扮也极为平常,是在乡野抑或城镇之中都很常见的粗麻布料。
但凝辛夷知道,越是这样的平常,越是极危险的杀手。
因为杀心难掩,平常难扮。
五官寻常,但那人的神态却并不寻常。
因为他是笑着的,连眼瞳都没有彻底闭上,还翻出一截森森的眼白,但那张脸上的笑容,却可以用幸福来形容。
扭曲的,狰狞的,幸福。
他像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沉溺于了某种无上极乐,面部的表情夸张到荒诞,嘴裂开了一个夸张的弧度,口水沿着他的唇角滴落在布满尘埃的地上,拉出一道混着死亡味道的细线。
除了这一具尸体,空气里再也没有任何其他气息,白纸蝴蝶振翅,忘忧伞悬浮在半空,却始终没有任何色彩沾染。
毫无疑问,这就是方才白纸蝴蝶蜂拥而上时,被淹没的那个人。
凝辛夷自是不可能贸然上前的。
她抬起手,那只沾染了此人忧怖之色的白纸蝴蝶便落在了她的指尖。
只要揉碎这只蝴蝶,她身为洗心耳的职责便算是完成了,被落蝶之人会忘记他所看到的恐惧,再被另外一段平平无奇的记忆填补过去。
但凝辛夷自然不仅仅是洗心耳。
她的指尖骤而燃起一抹灵火。
灵火将那只金红黑三色的艳丽蝴蝶吞噬,蝴蝶似是有灵,在灵火中蜷缩挣扎,却最终还是凝成了一颗漆黑的珠子。
凝辛夷捏着那颗珠子,轻声道:“这颗珠子里凝聚了你的所有的恐惧和绝望,你忘却的一切痛苦都在这颗珠子里无限放大,只要吃下这颗珠子,就会永坠于周而复始的痛苦里。对了,这种珠子还有一个名字,叫活死人珠。”
她静静看着面容可怖的男尸:“你若是还要继续装死,这样的活死人珠,我还有很多颗。”
空气中依然只有风声。
无数白纸蝴蝶翻飞,凝辛夷沉默许久,终于到底还是起身。
若是足够谨慎,她当然知道,自己应该与这具尸体就这样耗下去。
可此处生机渺然,她恢复三清之气的速度还没有燃烧的快,长此以往,对她实在不利。
所以她只能如此激进。
白纸蝴蝶托着活死人珠,缓缓向着男尸咧开的嘴唇靠近。
凝辛夷缓缓向前俯身,作势要去看那具尸体的情况。
活死人珠触碰到男尸牙齿,发出一声清脆却轻微的响声。
而这样的细微,也足以成为遮掩。
一道狠厉刀光倏而自下而上,向着俯身的凝辛夷劈面而来!
那具男尸脸上的表情分明还停留在那个诡异夸张的扭曲微笑,一只手绵软无力地耷拉着,但另一只手中却不知何时多了一柄锋利的短刀!
凝辛夷早有准备,不避不让,竖掌至面前。她掌心金钗的婆娑密纹“嗡”地一声展开,金钗恰抵住刀光。
一声近乎刺耳的摩擦。
婆娑密纹沿着那根持刀的手臂旋转而上,直至末端,将整条手臂禁锢住的同时,骤而没入血肉!
竟是将那条手臂从肩部整个切断!
血色汹涌。
婆娑密纹金光大盛,断臂被密纹包裹,其中涌动的那一条不断蠕动的黑线也终于浮凸出来。
果然是僵缕虫。
在将死的活人体内种入僵缕虫,僵缕虫便会将此人最后的生气都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