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敲打着瓦檐,光影如晖。
缠枝牡丹翠叶熏炉又一次燃起了百合宫香,暖香摇曳。
沈烬一双墨色眸子映着烛光,一瞬不瞬盯着明窈。
少顷,他唇角笑意浮现,眼中冰雪消融。
“你先前一直盯着他的伞,就是打的这个主意?”
明窈挽唇,似乎对那油纸伞并无多大兴趣,只想着给徐季青添堵。
早有婢子在廊檐下闻言,匆匆赶往花厅,不多时,折返的婢子手中多了一把油纸伞。
蜀南楠木的伞骨,经久不坏。伞面完好无损,可见主人的爱惜看重。
婢子屈膝福身:“徐大人有话托奴婢转达。”
沈烬面色从容:“说。”
婢子不敢隐瞒,毕恭毕敬道:“徐大人说,主子贵为殿下,主子的话,他不敢不从。”
沈烬拂袖,须臾方弯唇:“倒还有几分意思,他如今还在花厅?”
婢子:“是。”
沈烬沉吟片刻,忽的起身往外走,颀长身影融入缱绻夜色中,只留下淡漠的一声。
“让他去书房等我。”
靴履声渐行渐远,隔着槅扇木窗,隐约可见廊檐下坐更守夜的奴仆婆子。
炉袅烟散,明窈拥着锦衾,斜倚在青缎迎枕上。
目光所落处,是婢子随手搁在案几旁的油纸伞。
入宫后,为避人耳目,明窈身上无一件孟府旧物。
云影横窗,忽听窗下传来一两声猫叫。
明窈骤然回神,抬首去望,果真见一人言笑晏晏,四喜撑高窗棱,与明窈隔窗相望。
“姐姐果然还未就寝。”
四喜转道绕到暖阁,笑着挽起毡帘。
她走得急,并未留意脚下的油纸伞,险些绊住摔一跤。
四喜咬牙瞪着脚边的拦路虎,不解:“姐姐怎么还留着这伞?”
徐季青嘲讽明窈的话早在府上传来,四喜愤愤不平,为明窈委屈,恨不得此刻即将徐季青送来的伞远远抛开。
“他的东西自然该丢去库房积灰才是,省得碍姐姐的眼。”
明窈眉眼弯弯,半真半假道:“那还不如我日日拿着这伞在他眼前晃,倘若他瞧见撑伞的是我,岂不气坏?”
四喜抚掌道妙:“就该这样才好,谁让他满口胡言乱语,污蔑姐姐为人。”
……
大雪漫天,四面粉妆银砌,放眼望去,眼中只剩莹白一片。
长街上行人寥寥无几,门可罗雀。
台矶上堆着厚厚的积雪,四喜裹着厚重的棉袄,往手心哈气。
身后跟着的玉珠挽着飞仙髻,她一手抚着自己的发髻,脸色不似初见时那般诚惶诚恐,望着明窈和四喜咧嘴笑得灿烂。
“姐姐明日还会来看我吗?若姐姐不来,我今日就不睡觉了。”
她平生第一回挽飞仙髻,爱不释手,恨不得时时揽镜自赏。
明窈莞尔:“明日或许来不了,不过下回姐姐可以教你。”
小姑娘哪有不爱美的,玉珠一双眼睛都亮着光:“那姐姐可不许骗我!”
明窈轻声细语:“不骗你,快回去罢。”
余光瞥见玉珠院门前的大铜锁,明窈心生好奇:“可是近日有小贼出没?这锁我先前不曾见过。”
玉珠母亲在院中浣衣,闻言,笑着走过来:“倒不是防贼,只是怕那人又上门。“
明窈警觉:“谁?”
玉珠母亲左右张望,压低声音道:“听说是汴京来的官,也不知脑子是不是撞坏了,竟说要开棺验尸。”
玉珠母亲痛心疾首,潸然泪下,“姑娘你说说,他这不是造孽吗?”
那日在地牢密道挖出的,多是陈年腐烂的尸首,只有为数不多能认出原主。
明窈皱眉:“他可有说他姓甚名谁?”
玉珠母亲凝眉沉思:“好像是……姓徐?”她窘迫揣手,“我也没仔细听,只拿铁锹将他轰出去。”
从玉珠家出来,四喜亦步亦趋跟在明窈身后,不忘说徐季青的坏话。
“那位徐大人还真是异想天开,刘知县的案子早就结案,他如今翻出来,岂不是在质疑主子?”
她转首,目光落在明窈手中的油纸伞上,面露遗憾,“可惜这两日都不曾瞧见他,不然我定要他……”
余音戛然而止。
茶楼前,一名妇人手持擀面杖,气势汹汹。她力气大,一手将徐季青推到台阶下,居高临下望着人。
“呸!我就没见过这般黑心肝的!查案子是你们当官的事,和我们有何相干?你再敢提一句验尸,信不信我……”
擀面杖高高扬起,最后还是没落到徐季青身上。
妇人坐在台阶上,仰天哀嚎:“儿啊,娘对不起你!娘连你最后一面都没见上,如今连你的棺木都护不住。”
汾城百姓多为刘知县所迫害,人人感同身受。
街上行人渐多,对着徐季青指指点点。
小厮扶着徐季青,好言相劝:“大人,你这是何苦?这案子自有二殿下做主,你前儿才得罪了明窈姑娘,如今又……明窈姑娘?”
小厮怔怔抬眸。
人群外,明窈一身莲青色夹金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