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烬皱眉:“……姓孟?”
朝中并无姓孟的大臣。
雪色满天,檐角下垂挂的冰溜子忽的坠地,惊落一地的残雪。
沈烬一手擎着茶盏,清透茶水映着他一双晦暗深邃的黑眸。
章樾毕恭毕敬:“是那年科场舞弊案的探花,当年入京赶考,徐大人曾与那人同路,这伞便是那时借的。”
除此之外,二人并未有深交。
那年科场舞弊案闹得沸沸扬扬,那一纸状书,还是徐季青亲手递交的。
沈烬挽唇笑笑,随手将茶盏搁在案几上。
章樾沉声:“主子,可要查查那孟公子……”
“暂且不必。”
沈烬果断拒绝,指骨匀称的手指轻轻在案沿上轻敲。
“此案涉及颇广,若是打草惊蛇被父皇察觉,反倒不妥。”
章樾:“主子所言极是,是我思虑不周。”
他欲言又止,踟蹰着开口,“还有一事,我们送去的大夫,薛少将军虽未拒之门外,可却也没让他入后院为柳姨娘看病。”
沈烬漫不经心:“薛琰心中有恨,对外人有所防备也不奇怪。”
街上忽然传来货郎的声音,货架上供着长流口银壶,又有十来串染着晶莹糖霜的冰糖葫芦。
铃铛在货郎手中摇晃,不多时,三三两两小孩从巷口窜出,盯着冰糖葫芦垂涎欲滴。
身上银钱不够,只能跟着货郎一路走一路盯,望梅止渴。
沈烬目光轻顿,往日在汴京,也有拐子扮成货郎骗小孩。
沈烬悠悠出声,一手撑在半窗:“薛四小姐可有眉目了?”
事隔多年,如今茫茫人海中寻薛四小姐,犹如大海捞针。
章樾摇头:“属下无能,并未找到薛四小姐的下落,不过有人曾在江州见过那乳母。”
沈烬倏然抬眸:“……江州?”
……
雪落无声,庭院无人大声语,唯有断断续续的琵琶声从暖阁传出。
沈烬驻足,负手站在丹墀前。早有侍女遥遥望见沈烬,俯身为他挽起猩红毡帘。
沈烬身影不动。
他刚吃了半壶热酒,湖蓝色孔雀氅染上淡淡酒香,那双墨色眸子难得落了几分迷离。
只盯着屏风后那抹纤细身影出神。
琴声哀怨凄厉,愁思万千,是广为人知的《醉花阴》。
琵琶入耳,声声拨动心弦。
风雪落在沈烬身后,卷起阵阵凄冷婉转。
明窈怀抱琵琶,垂首敛眸,琴声从指尖溢出。
四喜托腮坐在楹花窗下,不知不觉滚下两行热泪。
琴毕乐止,明窈轻抚琴弦,仰头望去,只见四喜轻声啜泣,捏着丝帕拭泪。
满心忧愁散去,明窈挽起唇角:“好好的,怎么哭了?”
四喜眼角泪珠未干,她也不懂琴,只是不知为何听着琴曲,总忍不住落泪。
四喜小声哽咽,望着明窈嗔笑:“还不是怪姐姐,若非姐姐琵琶弹得好,我也不会流泪至此。”
明窈哭笑不得,无奈摇头。
四喜抹去眼角泪水,凑近好奇道:“姐姐这是想起谁了?”
她虽对音律一窍不通,却也听出其中悲怆凄冷之意,像是在思念故人。且这曲子明窈都练了半月有余。
明窈唇角笑意极淡,她眉眼低垂,盯着自己手上的义甲出神。
玳瑁做的义甲,坚韧精致,这还是离京前婉娘送给自己的。
明窈目光落在墙上的雕空玲珑木板,或槅或槽,供着几株红梅。
木板两侧贴着一副对子,恰好是李清照的《醉花阴》——
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明窈眉眼稍弯,唇齿的苦涩一点点漫开。
四喜捧着脸,温声安慰:“待回了京,定还能再见的。”
明窈笑而不语。
忽见四喜慌忙起身,她也跟着转首往回望。
四喜手忙脚乱福身行礼。
沈烬淡声:“都下去。”
贵妃榻上铺着锦裀蓉簟,沈烬倚在青缎靠背上,示意明窈继续。
琴声婉转悲切,如黄鹂泣血。
沈烬忽然开口道:“我听闻你母亲是江州人,后来怎么去金陵了?”
暮色四合,众鸟归林。
庭院静得连一丝声响也无,唯有婆娑树影在窗前摇曳。
檐下一众奴仆手持戳灯,光影绰约,为黑夜留下几分寂寥。
琴弦在手心下鼓动,明窈徒手按住,指尖颤栗,幸而琴弦颤动,外人看不出分毫。
明窈抬眸,似是沉在过往旧事:“那时我还小,依稀记得母亲身子不好,去金陵……”
她努力扼住抵在舌尖的苦涩,温声道,“去金陵,怕也是为了寻医问药。”
“金陵……”
沈烬闭眸假寐,低声呢喃,似是在呓语。
“听闻早年金陵的药商,以孟家为首……”
声音渐弱,而后屋中重归平静。
四下皆空,琴弦不再颤动,明窈眼眸低垂,指上戴着的义甲紧紧掐在手心,勒出道道红痕。
孟家早年的确为药商之首,只可惜孟老爷子识人不清,误将女儿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