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大郎口风紧,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段时间一直在旁敲侧击,一个字都没问出来,隋王不是寻常之辈,大郎在他手下做事,我是赞成的,人家也有情义,那桩案子的事情,出力不少,我其实不希望隋王排斥大郎,但我又不好意思去问。”
说着,严挺之道:“要不,你帮我问问隋王?”
“没那个必要,”裴耀卿道:
“既然大郎难以启齿,恐怕是什么不可言说之事,我去见隋王,也必然无功,眼下他已经掺和进韦家的事情,内侍省一个劲的往外传,整个皇城都知道了,看样子,韦昭训只能哑巴吃黄连,将女儿送进隋王宅。”
严挺之捋须笑道:
“你我早就猜到结果,有什么好惊讶的?太子一开始就选错了,韦坚那关是过不去的,其实这样一来对少阳院是好事,韦坚真要反水,投了右相,太子在外,还有什么可倚仗的人?”
“怎么没有?”裴耀卿笑了笑,沾了一点茶水,在桌子上写了一个字,随后便抹掉了。
严挺之一愣:“他们兄弟几个一向谨慎,轻易不会掺和少阳院的事情吧?”
裴耀卿拍着大腿,淡淡道:
“人活一世,求名求利自是应当,但更重要的便是为子孙计,我们这一辈人,忠于圣人,便不会出什么大问题,但是下一辈,还是要未雨绸缪。”
说罢,裴耀卿小声道:
“你有损之在东宫,我家大郎也是太子司议郎,这便是为将来着想,你还看不出来吗?圣人授意李林甫压制东宫,就是因为不会再易储了,李林甫被当成刀使,下场不会好到哪去。”
严挺之点了点头:“这点我早就知道,右相又怎会不清楚,他是不是押宝隋王了?”
裴耀卿点了点头:
“所以我与隋王交好,也是出于为今后考虑,不得不说,当今太子无论城府手段,还是智谋才干,都不如隋王,李林甫真要能做成,凭借我与隋王的交情,我们家也不至于出问题。”
“你呀,两头下注,”严挺之哈哈笑道。
裴耀卿沉声道:
“这叫万全准备,咱们都是家大业大,一旦出事,可不是死一个两个那么简单,隋王若将来真的下场去争,配合李林甫,鹿死谁手,尤未可知啊,毕竟圣人一年比一年老了。”
严挺之也跟着叹息一声:
“你所顾虑,绝非空谈,毕竟我大唐开国至今,就没有一次皇权交接,能够顺顺利利的,哪一次不是兄弟逾墙,刀光剑影。”
严武最近的日子,非常不好过。
右金吾卫,在李琩轻描淡写的安排下,几乎已经完全成了他的地盘,而严武被踢出隋王府,其他人肯定会在私下里胡乱猜测。
以至于眼下的金吾卫,人人都在疏远严武,就连与严武一向关系不错的武庆,也在刻意回避他。
这种滋味不好受的,严武特别受不了。
本来在隋王宅,就有一些人看他不顺眼,他也在拼命的讨好另外的人,希望结下友谊,好能在隋王府站稳脚跟。
这下好了,不用站稳了,没地站了。
但是他的性子就是这样,答应人的事情守口如瓶,受再大的误解冤屈,都不会吐露一个字。
他也知道自己错了,错在想法很幼稚,觉得吴怀实谋划的是好事,便答应做了一次内应。
内应这种事情,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不论对错,都是犯大忌的。
隋王将他踢出来,不冤。
这天,他照旧在西市吃着狗舌头,形单影只,整个人看起来孤独落寞。
他已经喝了四壶西域葡萄酒,没啥劲,不爽利,于是又要了一壶。
这时候,一道身影在他对面坐下。
严武本来就心情不好,又喝了不少酒,正要喝骂哪个不长眼的敢坐在老子对面,抬头一看,
吴怀实。
吴怀实也要了一个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葡萄酒,一口气喝光后,擦了擦嘴:
“你的口味是真重,这地方乌烟瘴气的,为什么喜欢来这里?”
严武笑道:“小子当年一路从长安往江南,再差的地方也吃过睡过,早就习惯了。”
“那你后悔过没有?”吴怀实道。
严武一愣:“后悔什么?”
“侯莫陈三娘,”吴怀实淡淡道。
严武瞬间呆滞,仿佛陷入某种回忆当中,片刻后,突然趴在桌子上埋头痛哭。
那是他的心上人啊,当时只想着不能给亲爹招惹麻烦,害怕连累家人,再加上捕吏已经追来,慌张之下失了神,脑子一热,就干下了那件事。
从那以后,他经常会梦到三娘找他哭诉,说他是狠心的负心郎。
这是他一辈子的心结,永远解不开。
吴怀实也没有去劝,自己独自倒酒喝酒,任由严武哭个痛快。
人这辈子,谁还没有做过错事呢?有些人做错了事,甚至都不会自责内疚,这些人的心不是肉长的。
严武终究年纪小,正是人的一生最容易犯错的年纪,只不过严武犯的错,是给他自己留下了永远无法抹掉的痛哭回忆。
良久,严武抬起头来,擦了擦眼泪,环顾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