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南侯府,东院。
许伯山大张双臂,一动不动,任由妻子伺候他宽衣。
他是个十分高大英武的中年男人,眉目深邃,眼神如鹰,不怒而威。
夫人文氏秀雅,只到他胸前,对比之下越发娇小。
“老爷今日面圣,陛下如何说?”
文氏关心地问。
许伯山道:“只是觐见,未说其他。”
“那何时能下旨封爵?”文氏解腰带的手慢下来,仰头问,“老爷会官复原职吗?”
“并无空缺。”
许伯山原是从三品的卫将军。
“也不知会安置到何处去……”
许伯山未答。
官职一定会有,只是具体是哪个空缺,代表着何种深意,都是考量,不过这些,他不会跟一届内宅妇人谈及。
侯府的地位,文氏也不是真的担心许伯山的前程。
她觑了一眼夫君的神色,笑道:“我大哥在地方官绩好,这次回京述职,很有可能也升官。”
许伯山微微颔首,“以舅兄的官绩,可能平级留任京中或者调任到上州做刺史。”
文氏的大哥文鹤鸣也才不惑之年,已是正四品的中州刺史,调任到上州可升到从三品,不过京官比地方显贵,很多人情愿留在京城。
文氏自然也希望兄长留京,得了丈夫的话,欢喜之余,眼神中更有把握,试探地问:“母亲今晨才提过,让咱们对荣安的亲事多上心些,我突然想起我大哥家的馨儿比荣安小一岁,模样和教养都极好……”
“你娘家侄女许给荣安?”
许伯山思索时,眉间挤出两道纹路,神情并不是一听便乐见其成。
文氏以为他看不上娘家,笑容微僵,“若不是大哥回京,我也没这念头。我想着知根知底亲上加亲也是喜事一桩,老爷若是觉得跟荣安不般配,那便当我没说。”
“不是般配与否的问题,若是不般配,父亲何必为我求娶你为妇。”
老侯爷当初便是看中江州文氏的底蕴,这样的世家家学渊源,可能会沉寂一时,却不会永远败落。不似平南侯府看着繁花似锦,可一来子嗣单薄,二来教养问题,子孙稍行不慎,就会走下坡路。
为了家族的传承,每一次选择都尤为重要,许伯山慎重道:“荣安的婚事,要多方考量。”
文氏的神情缓和,“自然要考量,我只是想着,我大哥他们一家回京,怎么也要见上一面,万一荣安中意,一双小儿女有缘呢?”
许伯山没有驳妻子的面子,微微颔首。
文氏展颜,说道:“若荣安随了老二夫妻的性子,哪怕他是咱们侯府唯一的男丁,我也不会提娘家的姑娘。”
二房夫妻的德性,许伯山很清楚,并无恼怒。
文氏说到这里,不禁感叹:“旁人家的孩子哪有荣安心性坚韧又稳重,小小年纪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我看着都觉得不可思议,怎么偏偏投生到二房去了呢?”
许伯山并无他想,“只要是侯府的血脉,有祖辈的血性,便是平南侯府的好儿郎。”
“好是好,”文氏满眼遗憾,“到底不是亲生的……”
许伯山沉默。
不多时,门外传来下人的禀报:“大人,夫人,郎君和二老爷一起回来了。”
文氏奇怪,“他们怎么一起回来的?”
许伯山想得更深,道:“我去外院,不必等我就寝。”
文氏知道他们男人是有正事儿要说,便点点头,温柔叮嘱:“别太晚,我让厨房给你们炖了汤,喝一些。”
许伯山“嗯”了一声,换好常服,大步流星地离开。
·
外院书房,烛芯燃烧的“噼啪”声清晰可闻。
打从“许仲山醉酒‘卖’了许活的婚事”,在这间屋子里说出来,气氛便极其可怖。
许伯山黑沉着脸,许久之后,怒火无法控制,喷薄而出,再不顾忌许仲山为人父的颜面,当着许活的面砸了个杯子。
“嗙!”
“啊——”
许伯山一个武将,任何一个物件儿在他手中都可能是凶器。
许仲山看见了杯子,可笨重的身体躲闪不及,尖叫一声,蜷缩着肥胖的身体,捂头□□,“疼疼疼……”
而父亲挨打,许活不能坐视不理,劝道:“大伯息怒……”
许伯山抬手示意她别管,怒斥许仲山:“我再三耳提面命,叫你安分些,你寻常荒唐也就罢了,荣安的婚事怎能儿戏?你看看你干的好事儿!你要置侯府置荣安于何地!”
许仲山手紧紧捂着脑门,小声辩驳:“没有那么严重吧……”
此时此刻,他还有脸说这种话,许伯山怒不可遏,“你说得倒是轻巧!皇子争权,哪个成了,侯府都不会更上一层楼,可败了,阖府都要跟着遭殃。”
“府里根本没有打算争从龙之功,一心效忠陛下便可保侯府平安荣华,你倒好,才出孝就把侯府送到刀刃上去!还坑害了荣安!”
许伯山越发火冒三丈,又抓起另一个杯子。
许仲山吓得闭眼抱头。
片刻后,杯子始终没有砸下,许仲山才悄悄睁开眼,微微抬起胳膊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