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岌身边终于没了旁人,他还是如之前一样端坐在书案后。若这个时候有人进来,一定以为他正在专注地看着摊开在眼前的军事图,为战事筹谋。
只有封岌自己知道,他好像什么都看不见了。他眼前黑红一片,不管什么人什么物出现在他的视线里,都裹着一层黑红之色。
他再一次望向自己右手的拇指,拇指上空着,那枚墨绿色的扳指已经碎了。
他偏过头,望向身侧,又视线下移落在自己的腿上。
他身边是空的,没有人陪着他处理公事,也没有支撑不住枕在他的腿上睡着。
一弯弦月孤零零地挂在天幕,周围伶仃的星星敷衍地眨眼睛。
云帆坐在杏树
下打哈欠,困得快要挣不开眼。在几次三番脑袋磕到桌面之后,他终于枕着自己的小臂睡着了。
突然的马蹄声让他一下子惊醒。他立刻坐直身子,望向大开的房门。
“将军!”他赶忙跑进去,在屋里见不到封岌的身影,又快步跑出去,爬上木梯站在屋顶上朝远处望去,看见封岌纵马远去的背影。
“坏了!”云帆拍了自己一巴掌,立刻跳下去,他迅速吩咐两个士兵分别去告知肖子林和叶南,再自己去牵了一匹马要去追。
“怎么了?”长舟风尘仆仆地从外面回来,他刚处理好安葬之事。
“这大半夜的,将军不知道一个人骑马去哪儿了!”云帆说了这么一句,立刻翻身上马要去追。
长舟脸色微变,也不多问,立刻也牵了匹马去追。
可惜,云帆和长舟都没有追上封岌。最初还能远远看见封岌的身影,到后来彻底被甩到后面。
泼墨的夜色,尽力遮掩一切。
快马让云帆脸色涨红不停地大口喘着,他问长舟:“将军能去哪啊?明早就要出发,将军这个时候不见了可怎么办啊!”
长舟深吸一口气,道:“将军天亮前会回来的。”
云帆累得像死狗一样趴在马背上,他对长舟这话半信半疑。
不多时,肖子林和叶南也追了来,得知封岌早已经追不到,几个人都皱起眉犯了难。
行军打仗,主帅向来是重中之重,将军在这个时候突然出城,是埋隐患。
片刻后,肖子林道:“先将将军出城的事情瞒下来。”
其他人点头。既然已经找不到封岌的身影,他们先赶回去坐镇,再等着封岌回来。
小小的云邂村彻底掩于黑夜。
溪流声让封岌的马速慢下来。他沿着村后的小溪,缓步前行。慢吞吞闪烁的星光映在水面上,让溪水幻浮着些流光。
可终究不是那一日的溪流与星月。他身边,也不再有她。
阵阵凉风拂面。明日的炎夏的凉风,却带着割心的寒。
村长当初腾出来给他住的院子重新住了人,其乐融融的一家人陷入美梦,完全不知道有人悄无声息地进了家门。
封岌立在前厅的门口,看着已经摆满了农家用具的长桌,眼前浮现重逢那一日,寒酥扑过来抱住他,问他想不想她。
隔壁的卧房里有村长酣眠的呼噜声,一声接着一声。
封岌坐在树影下,看着凉风吹拂着柳枝。晦暗的夜色里,随风拂动的柳条好似张牙舞爪的恶魔。
封岌半垂着眼,视线落在躺在掌中的那枚扳指上。扳指握了太久,断裂处的尖利早将他的掌心划得血肉模糊。
十七年从军生涯,从至亲之人的惨死,再到身边人一个个地牺牲,他甚至对自己的战亡也有准备,曾笑谈葬身疆场才是一代将帅最好的下场。
封岌见过太多死亡,死亡没什么大不了。
是这样吗?
封岌慢
慢抬起眼睛(),透过拂动柳条的缝隙仰望着天幕中的残月。他漆沉深邃的眼底有血色泛滥。
他自问?()『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他是不是真的做错了?何为端方君子何为顶天立地何为尊重信任?是不是他太纵着她?因为太在意,希望她欢喜,尽量尊重她的决定。同时骄傲让封岌永远不会去勉强寒酥,他要寒酥满心欢喜地接受他。
可是,这是对的吗?
为什么要允她离开京城?
他就应该锁着她,用他强硬的方式牢牢锁住她!纵她恨他怨他永不真心接受他,至少……她会平安。
封岌慢慢拢起手掌,让残破的扳指继续割着掌心。
向来自傲的人,突然之间有巨大的疲惫山峦般向他砸下来,砸在他肩上、心上,让他动弹不得喘息不得。
“寒酥,我今日如此是笃定你我皆无事。如今天下未定,我的性命关乎许多。若有朝一日你再被劫持,城池与你相择,我不会为了救你放弃城池国土,也不会在天下未定前为你草率赴死。”
“若有那么一日寒酥宁愿自尽也不愿连累大局战事!将天下大业子民安康放在心中第一位才是我心中的将军!”
你心目中的将军?
封岌突然轻笑了一声。他偏过头去,一滴泪悄落。
黎明前的黑暗之后,东方悄悄划出一道鱼肚白,黎明将至。
城墙之上,长舟、肖子林等人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