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无涯送去了礼。至于收礼的人会将自己的礼物冠以何等意义,他尚且不知。
里老人等乡绅们忙着修筑塘坝。
郭姑子正将乐无涯的意图转告戚红妆。
孙县丞被派去购买茶树,锦元县令齐五湖则被乐无涯说动,派遣了自己擅长垦田的心腹前去“学习”。
有了外人在旁,孙县丞想必翻不出什么大风浪来。
那么,摆在乐无涯眼前的,就只剩下了一件大事。
修路!
乐无涯先聘请巧匠,将城中大道和城外小路细细丈量一遍,绘制成图,挂到了他的书房墙上。
至于细化图纸一事,他交给了闻人约。
包括哪里经过坟头、哪里占了耕田、哪家是连燕子路过都要薅下三根毛来的地痞无赖、哪家喜欢私占道路堆放自家物品,都得一一在图上标注得当。
提前把县情吃透,今后闹将起来,他也好有所应对。
益州多数是用黄泥铺路,造路时自然是便宜又方便。
可一到下雨,道路泥泞不堪,泥点子能直溅到人腰腹上来。
大风起时,连地皮都要被刮平半寸。
乐无涯前世办差,走南闯北,见过宽洁平阔的街衢,也见过粪壤堆积、一步一滑的秽地。
他决定效仿金陵城内的道路,先用石灰掺进路基,再使炒过的黄土和着盐碱土厚厚铺上一层,夯得结结实实,随后再用大块石材平铺。
既然是供通商之用,那往来车辆必然吃重,天长日久,对道路的损坏不可避免。
道路的基础只要打得牢固,将来就能节省下一笔不菲的修缮开支。
定下计划后,就要将此事告知百姓了。
白日修路,百姓出行定然不便。
晚上破土,叮叮当当的,也必会扰人清眠。
师爷拟了一份标准的官府告示,引经据典,赞颂修路之事利在当代,功在千秋。上至天子下至知州地感恩了个遍。
乐无涯看了一遍后,在旁批注:“拿去厕坑里做厕纸。”
师爷不中用,乐无涯索性自己动手,大笔一挥,广而告之:
路途通,百业兴,
车水马龙常繁荣。
农货鲜,城货便。
鸡鸭鹅鱼到门前。
赶大集,会亲戚,
戏曲班子唱大戏。
……
太爷这打油诗一张贴出来,百姓们都觉得有趣儿L,聚拢在一起念,念着念着、乐着乐着,都觉出了好来。
甚至有县民托人到衙门打听,太爷到底什么时候打算修路?
饶是如此,乐无涯总还觉得有些不足。
看着在修路图前反复打转的乐无涯,闻人约颇感不解:“顾兄,已经很好了。”
乐无涯:“我总觉得缺点什么。”
生前,乐无涯与不少官员都有酒桌往来。
在酒宴中,不少人曾冲他大倒苦水:家里但凡是修个园子、庄子,或是铺条新路,底下的那些个刁民、匠人,没有哪个不偷奸耍滑、暗地耍诈的,采买、筑修,哪个流程都有人卯着劲儿L地捞油水,甚至在园林里栽五十棵树,都得想尽办法顺走十棵树苗,偏偏个个还面带怨气,好像谁欠他们十贯钱似的,喂狗还能瞧个好脸色呢。
乐无涯把这些话听进去了,但一时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除非自己长出三头六臂,否则决不能面面俱到地盯着每个流程。
眼见他心急,闻人约也不好受,索性一把抓住他的手:“顾兄,同我说说吧。”
乐无涯停下脚步,细细打量他。
闻人约本身便是个扎实性子,明相照这具新身体底子又不差,这一个半月的武艺习练下来,成果颇丰:他抓人的时候都知道怎么使劲儿L了,让人既不痛、又挣扎不得。
……或许他可以弃文从武,去考个武状元。
眼看是跑不掉了,乐无涯在他身侧坐下,不提前世,只说了自己的担心。
闻言,闻人约愣了愣,继而笑道:“顾兄,安心吧。只需找本地工匠,这麻烦能免去八成。”
乐无涯:“可……”
他斟酌了一下言辞:“但凡破土动工,耗资往往甚巨,利益牵连颇大,若生硕鼠,恐伤民生。”
闻人约点点头:“顾兄说的有理,但您所说的修园子、修庄子,是不是轮班工匠?每隔三年,就要轮番去上京坐班三个月?”
乐无涯瞧他一眼:“又想诈我?”
闻人约忍不住低头一笑:“顾兄肯让我诈么?若肯的话,我便要心喜了。”
乐无涯震惊:“谁教你这么说话的?”
闻人约:“……啊?”
乐无涯沉痛:“你好好的一个人,何时这般轻浮了?”
面对乐无涯的指责,闻人约摸摸鼻尖,有些愧疚。
可他想,这样算轻浮吗?
顾兄不是总同他这样说话?
声调和语气,他都有认真去学呢。
……看来不是什么都能学啊。
乐无涯训导完他的新学生,喝茶顺了顺气,道:“上京风气,的确如此。”
乐无涯自己没修过园子。皇上赐府,他住进去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