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你怎么对付我家的,你倒是对付回去啊?”
乐无涯不惧怕他的疾言厉色。
他将筷子横放在面碗上,审视了他片刻,轻伶伶地一笑:“我倒是想依葫芦画瓢呢。可侯家的两个儿子个个争气,都在南亭书院读书;师家的闺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人家又没养出烂葫芦来,不好下手啊。”
仲国泰犹如凭空挨了个窝心脚,不吭声了。
他锋芒全无地垂下头,大狗似的蹲在了台阶下。想哭,没眼泪。
他埋头半晌,又从膝盖里抬起头来,嗓音嘶哑得不成样子:“罗织罪名,还不简单么?要是有不服的,打一顿板子,上一顿夹
棍,没有不招的!”
乐无涯:“哟,仲少爷出了一趟远门,着实涨了不少见识。”
仲国泰负气道:“你们当官的,不都这样吗?”
乐无涯单臂压在膝上,身体微微前倾,好整以暇地问:“我的官声,是我在南亭一步步苦心经营出来的。你们仲家父子,爹要我的命,儿子要我的名声,个顶个的不跟我客气,真是好大的一张脸啊。”
仲国泰呆在原地,被他怼得张口结舌,心如火焚。
闻人约在旁看到现在,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他颇不赞成乐无涯将仲国泰留在身边的冒险之举,可见仲国泰犹如困兽,几乎要发疯的模样,他亦是不忍。
于是,他走上前去端乐无涯的汤碗。
在路过仲国泰身边时,闻人约轻声提示道:“他有主意。”
仲国泰将这四个字在心里颠来倒去地琢磨一会儿,原本灰败的脸色顿时放出了光明。
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太爷,我知错了,求您给我指条明路吧!”
乐无涯瞪了闻人约一眼。
他正要磨砺这小子呢。
筋骨倒是结实了,可脑子总转不过来怎么行?
闻人约微微的笑了笑,受了他这一瞪。
乐无涯身上暖了,肚子饱了,精神百倍地站起身来,将那条愈合的腿在地上跺了跺,步伐轻快地来到了仲国泰面前,端起他的下巴,研究起他的面容来。
仲国泰刚才还凶悍地瞪着他,恨不得从他身上撕下一块肉来,如今骤然和他对视了,却一下子失却了勇气。
他看他,还是天人之姿。
但此时的仲国泰,早已没了那不正经的亵玩之心。
眼前人,是真正的天上人,只要肯发一发慈心,就能给他一个公道。
“正道不行,邪道不行……”仲国泰轻声道,“那您想走哪条道?”
乐无涯轻巧一笑:“鬼道咯。”
……
转眼,年关已过,乐无涯再次将南亭诸位里老人集合在一起。
但这回,不去衙门,改去拜城隍。
南亭县的城隍庙位于城西。
国之大事,唯祀与戎。
城隍供奉的具体是哪一路神仙,就连许多南亭耆老也说不清。
当年大虞与景族交战时,有不少百姓都来南亭城隍庙参拜,祈求战事顺利,儿郎能够平安归家。
后来,大虞律规定,但凡县令走马上任,必定要先参拜当地城隍。
新年新气象,太爷想来拜一拜城隍,祈求新的一年再加官进爵,县中太平,也是合乎情理的。
侯鹏与师良元穿上一身新衣,老老实实地赴了会。
他们私底下谋算过太爷,面对太爷,总有那么点似有若无的心虚,总担心在他面前露了行迹。
至于仲俊雄……
那人已经不在他们心里了。
他们之所以如此坦然,就是
笃定,但凡仲俊雄聪明一点,就算他人之将死,也只会把那桩秘密带进坟里去。
仲俊雄是没有任何证据来指证他们下毒害人的。
相反,他自己一身的肮脏,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白。
只要他敢唆使家人回到南亭告状,必然绕不开他谋害太爷的那桩烂事。
换言之,他只能自认倒霉,死了也白死。
至于前段时日,有个面目狼藉、瘦骨支离的乞丐,推着板车,带着两具尸身穿街过巷地去敲鼓鸣冤,侯、师二人仅仅是有所耳闻,压根儿没往心上放。
理由很简单。
仲俊雄勉强能算得上一个狠人,但仲世侄是他们亲眼看着长大的,知道此人废物得一骑绝尘。
就算爹死了,他大概也只会哭哭啼啼地找娘亲要奶吃。
若是沦落成乞丐,他第一日就该自杀了。
此人诚不足虑也。
二人春风得意地进了城隍庙,只在心中暗道,这日子选得邪性,怎么非要在这么个阴云蔽顶、风雨欲来的日子拜城隍?
庙内光景与庙外不同,烛火光明,香火鼎盛。
披挂华彩的神偶坐在袅袅的香烛雾气中,有金刚怒目,也有持棒罗汉。
稻、黍、稷、麦、菽五谷早已摆设就位。
进庙之前,尚有人切切察察,议论不休,可迈入正殿后,众人受这肃穆气氛所染,不敢造次,纷纷闭口不言,在预先摆好的蒲团上跪下,一一拈香祈祷。
在四下静谧之时,窗外风声愈狂。
城隍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