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魔术师正半蹲在他面前,好似在观察草丛里搬运食物碎屑的蚂蚁。
“这可不行啊,贝德维尔卿。”梅林似乎有些苦恼地说道,“我拜托艾斯翠德爵士①给你引导的力量,可不是让你整天做噩梦的。”
闻言,贝德维尔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胸口——即使有铠甲的遮挡,澄净的白光依然从厚重的金属板里渗了出来,慈悲之心正在良好地运作着,它的光芒比上一次贝德维尔注意它时更强烈了,他不确定这是否是一种好的征兆。
“是一件好事。”仿佛察觉到了他的疑虑,梅林主动解答道, “这意味着它所效忠和奉献的对象到来了。”
贝德维尔的呼吸一窒:“猊下已经来到特异点了?”
“事实上,她已经来好几天了。”梅林回以一个完美的微笑——由于对方平常不会笑得这么端庄(那更像是陛下的笑容) ,贝德维尔很好地体会到了那个微笑下含蓄的嘲讽,“带着我们可爱的辅佐官格蕾小姐以及一个多余的东西,不过那些都无关紧要。贝德维尔卿,所以你打算在白垩城附近晃悠到什么时候呢?”
“非常抱歉。”连一向以轻浮、爱偷懒和不靠谱出名的梅林,都在这件事上出力颇多, 反倒是生前以稳重、处事稳妥而受到那位女士称赞的他,竟迟迟没有赶到对方身边,这种巨大的反差简直令贝德维尔愧疚得无以复加,“我只是……他们居然在一个孩子面前斩杀他的父母,我实在不能熟视无睹。”
在出发前,梅林特意提醒过他,那位陛下已经因为持有圣枪而神灵化,猊下则是阿赖耶侧的神代湮灭者,所以一旦她被召唤,必然是出现在白垩城的敌对阵营。
这片土地上有两个符合这种条件的势力:埃及和山之民。而前者不过是神代的另一种体现,所以猊下有很大的可能出现在后者的阵营中。
贝德维尔大致知道山之民村落的方位(如果猊下确实在那里的话),慈悲之心会指引他前往与那位女士有着因缘际会的土地——事实上,昨天他就该出发的,但目睹了曾经的同伴竟然意图杀死无辜的百姓,他心里久久不能介怀。
“你该感谢自己遇到的是崔斯坦卿。”梅林说,“如果是其他人,早就把你的存在汇报给那位陛下了。”
“我实在不明白陛下为什么要那么做,其他骑士又为何t要同意。”贝德维尔叹息道,“我们的剑难道不是为了守护这些百姓而挥舞的吗?”
“其实我也很惊讶。”梅林颇有些感慨地说道,“原本我还以为回应召唤的会是那几只小鸡呢,结果居然是她的长子和最信任的孩子……”
贝德维尔眉头紧蹙:“请不要将加雷斯卿和加荷里斯卿称作'小鸡',他们都是可敬的骑士,曾奋不顾身地为不列颠献出过自己的汗水与鲜血。”和你不同,仿佛知晓一切,最后却什么都没能阻止……这句话他没能说出口,太伤人了,即使那是事实。
“昵称而已,不觉得这个称呼很可爱吗?”梅林说,“何况,即使是小鸡也比返生期的猛禽更招人喜欢,如果被召唤的是加雷斯,至少我们的女士还能享受一顿美餐。”
贝德维尔不想再同他计较这些,正如对方提醒的那样,他还有非常重要的使命尚未完成。
“我该启程了。”他按住自己胸前的铠甲,感受着慈悲之心在他胸膛中跳动的声音,“您有什么事希望我代为转达吗?”
“代我转达?”梅林神秘地笑了,“相信我,亲爱的贝卿,我想对她说的话,绝对是你不方便耳闻的。”
贝德维尔真希望自己没明白对方的言下之意——然而他的脸颊可耻地发烫,还让他回想起了第一次看到《公爵夫人的迷梦》时的心情,而那本暗含着诸多对猊下大不敬情节的情/色小说也是眼前这个可恶的宫廷魔术师撰写的。
如果圣选要裁决的对象是梅林,贝德维尔肯定会第一个回应召唤。
离开阿瓦隆后,他从一棵嶙峋的枯树边醒来。太阳还未升起,夜晚的荒漠也是很干燥的,但风裹挟卷起的尘沙让空中像是弥漫着雾气。
贝德维尔放弃了将斗篷上的泥沙抖干净的想法。无论环境多么恶劣,他毕竟是英灵了,不会因为战时气候湿热而被汗水和热烘烘的铠甲蒸上一整夜,第二天醒来还得自我安慰就当洗了一趟澡。
他循着慈悲之心的指引,朝着有绵延山峦的方向进发。
周围十分安静,不似不列颠的夜晚那样伴随着虫鸣,也许是这种空旷而静谧的氛围,令他不禁回忆起了刚才在梦中发生的事——并不包括公爵夫人的那部分——魔术师虽然在绝大多数时候都不太靠谱,他的疑问却与他相同:为何高文和阿格规文会答应圣选这种荒谬的决定?
诚然,他们都有跟随陛下的理由,因为家训,因为母亲的遗言……可如果从结果反推,任何一位骑士都有回应陛下召唤的理由。
自阿格规文放弃成为康沃尔公爵后,由加荷里斯继承了兄长的爵位,改姓为廷塔哲。任何一个家族成员遭遇劫难时,其他成员都不会袖手旁观,再微小的火苗凝聚在一起也能成为熊熊烈焰,这就是廷塔哲的家训“簇火成焰”的真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