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印”①之类的。
猊下试图剖析过这些词汇, 尤其是“思想钢印”——准确地说,是对“钢印”这两个字的追溯最为长久。
经过漫长的研究, 她认为所谓“钢印”其实就是字面上的含义,是一种新型材质的印章,而“钢”这个词的含义即是指如今逐渐普遍的铁器还可以被进一步炼化。
她依循某种设想,命令铁匠将铸铁打成薄片,放在炭火上燃烧,确实使铁器的表面变得更坚硬了,但因为这种锻造方式的成本过高,朝政会议最后只允许她实现了最初的设想——做一个用钢材制造的以色列国玺。
一想到朝政会议……应该说,一想到以色列,押沙龙就不免郁郁寡欢。他当然不讨厌自己的母国,可一想到自己日后注定了要在这群讨厌家伙的帮助下治理国家,对未来的期待多少降低了一些。
倒不是说以色列的大臣们都是酒囊饭袋,他们之中的某部分其实颇有才能,但他们不会是他在生活中乐于去结交的那类人——圆滑、精明,以功利作为道德的唯一标尺,对任何会损害自己利益的政策都有一套委婉但坚定的回绝方式。
猊下曾评价他们“是一个国家可以依靠的存在,但与他们待久了只会被吸走热情与活力”……这话确实不错,他如今才二十岁,却感觉自己提前衰老了。
在这种昏昏沉沉的忧虑中,外面的天色逐渐亮了起来。他听见上床铺轻微晃动的声音,猜测耶底底亚已经起床了。
过了一会儿,男孩从爬梯上慢慢下来,打了一个哈欠,他的头发浓密而蓬松,乱糟糟的,但并不难看,反而有种动物似的柔软。
这孩子不过才十岁,比塔玛还小呢……这也让押沙龙愈发困惑于父王送他到猊下身边代为抚养的原因。
起先他以为是乌利亚的缘故,因为他先随猊下离开了,父王出于愧疚,给了乌利亚一个由拔示巴生下的孩子,但在和乌利亚实际交谈过之后才知道事情并非如此……这让整件事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押沙龙和耶底底亚——那时他还叫所罗门——并不熟悉,由于其生母拔示巴与王那段有违道德的结缘,这位年幼的弟弟似乎有意远离人们视线,一直过得很低调,与猊下更没有什么往来。但押沙龙知道,尽管大卫经常有一些放荡不羁的举动,但许多看似荒诞的决定下往往别有深意,他之所以会这么做,一定有他自己的理由。
他已经答应了猊下不会违逆父王,也不会质疑她的建议(后者本来就是不可能的),猊下以她本人的信誉为父王作担保,他除了相信似乎也别无选择……但不代表他心头的疑云会就此消解。
“阁下?”耶底底亚略带困惑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我脸上有什么令您在意的东西吗?”
“没什么。”他缓过神,“像塔玛一样称呼我为兄长就好了,家人之间没必要用'阁下'这么尊敬的称呼。即使在刚见面的时候,我们也没有那么疏远吧? ”
耶底底亚没有回答,神情里看不出赞同,也看不出排斥,虽然只有十岁,但他已经能把自己的情绪收拾得很好了。
“当然,也不是说我们需要迫切变得亲密起来。”他朝男孩眨了眨眼睛,“会按照让你安心的步调来的,别太担心。”
稍作打理后,押沙龙便打算去向猊下道别。当他抵达红屋时,猊下正在给塔玛梳头——坦诚说,他没料到会在这里遇到塔玛,如果可以的话,他不想让这场离别变得太伤感。
“你要启程了?”猊下问道。
“我也想多留几天,可惜时间不等人。”他佯装抱怨,“为什么神不能把希伯伦挪到这附近来呢?”随后,他的目光落到塔玛身上,“别担心,亲爱的小妹,我想猊下是不会把木梳交给我的。”
“哼,那是当然的,兄长在这方面毫无信用。”塔玛努力让自己的语气轻快起来,但那不自然的鼻音出卖了她,“而且塔玛才不会因为失去了几缕头发而哭鼻子。”
“当然,我们的塔玛已经是一个大姑娘了。”他张开双臂,“介意在分别前来一个拥抱吗?”
闻言,女孩的眼睛闪烁起来,抬头看了猊下一眼,后者微微颔首,她才离开板凳,像小鹿一样撞进他的怀里。她比他记忆中高了近一胫,脑袋已经可以顶到他的肩膀了。
押沙龙真希望自己能一直陪伴着她成长,可惜命运很少会让一个人完全如意。
“我会想念您的。”
他咽下了那声叹息:“我也是,我的小妹。”
相对塔玛,猊下的告别则简略得多,这也是押沙龙所希望的,在与塔玛拥抱后,他感觉自己的心已经有一部分留在了这里……今天的他实在无法再一次承受这种温情脉脉的告别。
“去成就伟大之事吧。”猊下说。
很简短的一句话,但押沙龙感觉自己的心跳因此加快了,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是一个男孩的声音:“是!”
他是独自一人骑马出来的,自然也要独自一人骑马回去。
猊下和塔玛站在未建完的城墙下目送他离开,他没有回头,但知道她们正看着自己,并为此背部发热。
押沙龙始终没有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