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来完成。
不知雅威当初降下神谕时,是否料到了大卫的继承人会带着满身的尘灰和汗水来向它请求启示。
押沙龙也很惊讶自己现在居然还有苦中作乐的心情……如果猊下也在这里,或许会拍着他的肩膀,感慨他确实有所成长了吧。
一股馥郁的香气唤回了他的注意力(以及跪下太久膝盖传来的酸痛),当他抬起头时,撒督已经站在了他跟前,他的影子比本人先到一步:“请闭上眼睛。”
押沙龙顺从地照做了,但依然能感觉到光影在脸上交错,他闻到了没药、菖蒲和肉桂的气味,以及橄榄油黏腻的触感。
他曾听撒督讲过,受膏之人会从膏油中闻到令人怀念的味道,仿佛回到了造物主的怀抱中。
但这些气味没能令他想起任何亲近的人——他的小妹闻起来像是初蕊绽放的鲜花,他的父亲是青草、汗水,以及发酵后略显酸涩的葡萄酒,猊下则是被晒过的麦子和丰裕的泥土……而膏油只是膏油,它只让他想起那些喜欢在身上涂抹香膏和花露的贵族,他们之中大部分还是埃及人。
押沙龙并不觉得自己回到了造物主的怀抱,反而生出了一股离对方越来越远的迷惘。
涂抹完膏油后,撒督开始低声呢喃什么,押沙龙没有听清,但涂抹在他额前的膏油变得越来越冷,像是在吸食他皮肤上的热意,当冷到极致的时候,他竟有了一种被灼烧般的痛楚。
他必须极尽克制才能勉强掩饰此刻的痛苦——如果在这种重要的仪式上时态,一切就都结束了——然而他的后背渗出冷汗,泪水不受控制地在眼角分泌,几乎无暇再去思考别的事情,连撒督口中的颂词也变得朦胧不清。
在极度的煎熬中,他不知道仪式度过了多久,不知道颂词是何时停下的,也不知道自己是何时不再感受到透过眼睑的光与影,他感觉自己在下坠,虽然不知道最终将坠落何方,但在这个离造物主越来越远的时刻,他终于久违地闻到了那些令人眷恋的气味……尽管与之相伴的还有火焰的焦苦,以及血的腥气。
………………
当押沙龙再度睁开眼睛时,彼方的天际已经隐约有了亮色。他发现自己站在卫城的城门口,和许多百姓围聚在一起,但他们没有一个认出他,甚至不曾注意到他,仿佛他根本就不存在。
“来了。”
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出声,但他的话语犹如投入水中的石子,在人群中掀起了波澜,欢呼与庆贺此起彼伏,人声如浪潮般从四周袭来,推搡着他。
一辆金色的马车从拥挤的道路上缓缓驶过,每往前一寸,那一处的人群便向两边退去,似是摩西当年带领族人们逃离埃及时分开的海面。车厢敞开着,没有顶棚,这样设计是为了让百姓们更好的看清车上坐着的人,好让他们将以色列未来统治者的面容印入脑海。
车上坐着的并不是他,却是一个令他感到熟悉的人。
棉白色的长发,黝黑的皮肤和铜金色的眼睛……押沙龙记得这张脸,记得这孩子叫耶底底亚,但更早一些的时候,他的名字还是所罗门。
眼前的人显然比记忆中更年长,神态也不复从前。耶底底亚很少笑,但时常能从他身上感觉到生机盎然的快意,而车上的人——也许他应该称呼他为所罗门——尽管仍然微笑着,眼神却显得很冷漠。
马车前行得很慢,刚好能让年纪渐长的大祭司撒督和先知拿单跟上,和在圣坛前为他受膏时不同,此刻他们脸上洋溢着诚挚的喜悦。他怔怔地目送他们离开,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一场梦。
明明不久前他还在圣坛前接受膏油礼,但刹那间整个世界就天翻地覆。他年幼的弟弟仿佛在一夜间又长大了几岁,并且千里迢迢从蛾摩拉回到了以色列,取代他成为了王储……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押沙龙不自觉地向王宫的方向走去,拥挤的人群丝毫没有妨碍到他,他直直穿过他们的身体,仿佛阳光穿过尘埃。四季也随着他的脚步不断变化,从深秋回到了盛夏,天色愈来愈亮,温度愈来愈热,吵闹的虫鸣逐渐取代了人们的欢呼声,拂面的微风中有了海的味道。
当他走进王宫,直抵谒见室时,时光已经回溯到了初春,烂熟的果实变回了花苞,昆虫的鸣叫声也轻了下去。他推开门,见到了一个比他记忆中更年轻的父王。
父王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眉头紧拧,似是沉思。约押将军(同样比他记忆中年轻一些)跪在他面前,等候王的指示。
半晌,父王开口道:“我心意已决,押沙龙将是这场战争的统帅,在大马士革,没有人的话语权比他更高。”
“我明白您对押沙龙殿下的期许。”约押显然也没有意识到他的存在,“但是陛下,殿下实在是太年轻了,他甚至没有打过一次仗。”
“他会处理好的。”父王对此不置可否,“另外,不要轻易让他离开战场,我希望他至少在半年内不要回到卫城。”
押沙龙花费了一点时间,才搞清楚他们是在讨论以色列和约旦的战争……可那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
在送走了约押之后,父王又召来了他们的乳母,叮嘱道:“这半年里,如果押沙龙出现在王宫,千万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