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摩根似乎格外恬静,沉稳中流露出对世情的通达之感,有一股长者的气度,让阿勒尔差点忘了她其实比自己年轻许多。
“殿下。”摩根忽然开口,“我的长姐玛格丝曾与我说过,您在绘画上的造诣在整个北方皆有口碑,不知晚餐过后,我是否有幸观览一下您的作品呢? ”
“太过誉了!”阿勒尔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我、我并没有画得那么好,而且很多人也不喜欢我画画……我……”她本想婉言拒绝,但摩根的微笑令她想起了父王和薇奥拉王后——倒不是说他们会露出类似的表情,而是这样无言但令人倍感压力的目光使阿勒尔习惯性地想要服从,“如果您坚持的话,当然可以,只是……也许您会失望的……”
用餐结束后,阿勒尔像鹌鹑一样安静地带着摩根前往画室。
感恩祭前夕,她因为对魔药里的某种药材过敏而卧床不起,许久没有拿过画笔了,画室里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尘,门甫一打开,便有尘埃在晚风的裹挟下四散飞扬,在房间里淤积多日的空气散发出潮湿阴冷的味道,闻起来像是梅雨季后石缝里长出的青苔。
阿勒尔不敢去看摩根的表情,只是低着头走到桌边,用油灯将烛台点亮。摩根倒是意外地没有介意什么……她真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姑娘,阿勒尔忍不住想,若是别人,至少也会批评她作为淑女不够得体。
“为何不用布盖住闲置的画作?”摩根端详她的作品,“不仅颜料严重氧化,还有暴晒和湿气蛀蚀的痕迹……是没有安排专门的人手护理吗?”
“反正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阿勒尔嚅嗫道,“当然,如果是用您送的颜料,我一定会好好保存那幅画的。”虽然这也是最没意义的,青金石粉末是所有颜料原材料中最不容易暗沉的,只要不去刻意磨损,其鲜亮的颜色可以维持数十年。
她对摩根了解甚少,也不知道她在绘画方面是何等水平,但对方在观览她的作品时,眉目中有一种她无法理解的了然,仿佛在鉴赏美之道路上,她已经见识了太多,不会再轻易为那些仅流于表面的光鲜亮丽而撼动。
阿勒尔本来不期待什么,以摩根温柔的性格,大多会出于礼貌而表达几句溢美之词,但见她看得如此认真t ,俄而又陷入沉思,不免本能地紧张起来。
“真是奇妙。”良久,摩根有些感慨地说道,“您所有的作品中,至少有九成是纯粹的风景画,剩余则多是一些零散的物件,仅有一幅是人像,也惟独这幅画投入了您最多的感情……画上的人是先王后陛下吗?”
阿勒尔的目光也落到那幅画上,低声道:“是。”
也不是——其实她早就不记得母亲的长相了,这幅肖像画的模特是一位贵妇人,而她之所以选中对方,仅仅是因为那位女士体态丰腴,谈吐温柔,很符合她心目中慈母的模样,而且还有一头和母亲相同的金色鬈发,至于她是否真的与母亲容貌相仿,阿勒尔并不在乎。
“相较于构图和透视,您在光影和材质纹理的处理上确实极具天赋。”
阿勒尔并没有完全听懂摩根在讲什么,某些词汇令她感到陌生,不过她再迟钝,也能感觉到对方是在称赞她,心里有些不好意思:“您过奖了……”
“然而,您对人体的把握还略有不足,即便有布料遮挡,也可以看出画中人的肩膀和胳膊是错位的。”摩根继续道,“据说在诺斯特鲁姆海周边的国家,那些专注于追求美的艺术家甚至会去亲手解剖尸体,以便了解人体的奥妙。”
“尸、尸体?!”阿勒尔光是听到这两个字就头晕目眩,“这太难了……我、我做不到……”
“这样粗野的方法自然不适合您。”摩根莞尔,“但以您的地位与财力,想要找到合适的模特并不难……殿下难道不想试一试吗?”
她有些手足无措:“试……什么?”
“事实上,我刚好有一位合用的人选。”摩根低声道,“而且就在附近,时刻等候您的差遣,您不想见一见吗?”
“可是……”现在已经是晚上了,阿勒尔本想这么说,可摩根冲她笑了一下——噢,这世间怎会有如此美人?神是如此眷顾她……阿勒尔原本就不擅长拒绝别人,更别说是长得漂亮的人了。如果她此刻再醉一点,哪怕摩根让她从露台上跳下去,她或许也会照做,更别说只是见一个某个不知名的模特了。
“您说得对。”她迷迷糊糊地应和,“那就……见一见?”
然而,当阿勒尔发现推开门的是一个男人时,发热的大脑就清醒了一半,当那个男人走进蜡烛映照的范围,她就彻底冷静下来,后知后觉地感到了一丝恐慌。
摩根柔声问道:“怎么了,殿下?”
为何你还要问我?你怎么会不清楚我丈夫的长相呢?明明昨天你才见过他——阿勒尔的嘴唇数次张开,对于摩根,她心里有无数的疑问,最终却只能归于哑然。在她并不算长的人生中,已经接受过无数次这样充满恶意的玩笑,学会了屈服和忍耐。
夜晚很漫长,会有留给她独自哭泣的时间。
“没什么……”
她强迫自己挤出一个微笑,而一件荒谬的事情但凡有了开头,往往就很难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