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某种麻木的状态,对周围的一切都厌倦至极。偶尔搭上顺风车,车夫的各种奇闻轶事不再使他感到新奇,沿路的美丽景致也成了过眼云烟。车轮咔哒咔哒地转动,不知道要将他带往何方,但梅林不在乎,假设这辆车要载着他驶向地狱,他大概也是无所谓的。
当然,牛车最后并没有把他带往地狱, 它在一个村落停了下来。
梦魔不需要像人类那样每天把一部分时间花费在睡眠上,但夜晚是梦魔一贯的用餐和娱乐时间。虽然梅林既不饥饿,也没什么找乐子的心情,但他需要找点事情消磨时间——通常是在不同的梦境里无所事事地闲逛——因此得找个地方留宿。一户好心的人家收留了他,尽管他们热情邀请他住进屋里,但梅林还是婉言谢绝了,打算在驴棚里度过一晚。
入夜后,梅林躺在干草堆上,听着不远处毛驴粗重的呼吸,伴随着树林里鸟雀和昆虫聒噪的叫声,莫名有点心烦意乱,也许是因为这让他情不自禁地想起了一些很久以前的事情,而他正是为了逃避这些事情才离开的。
他闭上眼睛,思考今晚该去旁观哪个倒霉蛋的梦境,却听见旁边有人说道:“只要别太在意气味,在有牲畜的棚子里过夜是一个好选择,它们的体温能帮人熬过冰冷的夜晚。”
梅林猛地睁开眼睛,可他身旁连半个人影都没有,更不用说是他想象中的那个人了。
(他所思念的)过去的时光并没有回到他身边,(他所思念的)死去的人也没有复生,时间不会倒流,倒流的只有他的记忆。
先前那种厌倦、郁郁寡欢的情绪再次涌上心头,梅林躺了回去,努力不让自己落入旧时光的陷阱。他动用了一些梦魔的天t赋,很快就睡着了。
他一如既往地在不同人的梦境里游荡,但再不像以前那样喜欢在梦里添油加醋,捉弄梦境的主人了,只是短暂地停驻旁观,随后便前往下一个梦,而他之所以这么做,与其说是为了寻觅乐趣,不如说是梦魔无聊时的本能,像是人类的肌肉记忆。假如西西弗斯已经推了一百年石头,某天哈迪斯忽然大发慈悲,决定免除他的责罚,还他自由,西西弗斯可能一时也想不到自己除了推石头还能干什么。
尽管梅林多少察觉到了自己的精神状况堪忧,而且今日格外糟糕,但当他走入一个漆黑的梦境,发现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漂浮着的莹青色光团时——有那么一会儿,梅林以为自己终于彻底疯了,现实的折磨已经让他忍不住从一些根本不存在的幻象上苦苦寻找过去的影子了。
然而,很快他就意识到了对方的真面目。
“真是稀客啊。”可能是受先前(单方面)被戏弄的情绪影响,梅林有些讥讽地开口,“不知道人类的抑制力找我有何贵干?”
阿赖耶近在咫尺,但它的声音听起来很遥远,仿佛山谷里幽幽的回音:“魔术师啊,你想再见到她吗?”
闻言,梅林感觉自己的心跳停了一拍:“什么意思?”片刻后,他追问道,“你是说英灵座?”
“不。”阿赖耶说,“语言是贫乏的。敞开你的心吧,魔术师,如此我方可向你揭示真正的历史之轨迹。”
话音刚落,周围的黑暗便如晨雾般散去。梅林听见了微弱的水流声——那是溪水流经水渠时的声响,然后是布料摩擦时窸窣声——农户们正在收割麦子,麦穗在他们的衣服上划擦,最后是车轴转动时的咔哒声——卫兵正在驱赶牛车,将甘美的蜜酒送往王宫。
梅林确信自己从未来过这个地方,但他莫名知道王宫旁边还有一座巍峨的高塔,名为“埃努玛·埃利什”,他还知道在更早以前,它有另一个名字,叫作“哀悼之塔”。
“此乃美索不达米亚的明珠,乌鲁克的王城库拉巴,是神秘消退的源头,亦是人类文明登上舞台的起点。”阿赖耶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你并非初次见到这座城市,不是吗?”
“我……”他还未来得及回答,周围的景色便再次变化——海潮的声音取代了溪流,麦子、泥土和蜜酒的气味变成了海盐和辛香料。
梅林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面高耸的青铜大门,上面的浮雕栩栩如生地绘制出了一名端坐于王座的女人。她头戴麦穗冠冕,两侧各有一只猎犬守卫,看起来气势非凡。梅林并不认识她,但潜意识里感觉她有点熟悉。
“这又是哪儿?”他问。
“黎凡特的海上霸主,文明之城蛾摩拉。”
“蛾摩拉?”梅林回忆了一下,“那不是《圣经》里被雅威用天火毁掉的城市吗?”
说罢,他听见了阿赖耶的叹息——这也是梅林目前第一次从对方身上感受到“情绪”。抑制力有感情吗?还是说只有人类的抑制力会如此?
“此情此景,难道还不足以唤醒你的记忆吗?”阿赖耶说,“魔术师啊,你虽从未亲眼见过这两座城市,却从他人的记忆中窥见过它们昔日的面貌……可惜,盖亚只向你展示了它们最落魄的样子。”
某种刺骨的寒意击中了他,让他的呼吸沉重起来:“你是说……”他几乎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舌头,“可是……为什么……”
“在不列颠的人生只是她漫长轮回中的一部分,&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