盏盏亮起烛光。城内的百姓虽熄了灯,但实则谁都没有睡,看着赵宝珠一行人归来,纷纷打开了家门,站在门口默默注视着车队缓缓驶入城内。
门廊下的灯笼照亮了一张张面孔,也照亮了百姓脸上的喜怒嗔痴。百姓中有人看着赵宝珠凯旋归来,激动地涨红了脸,却不敢大声欢呼,唯恐惊扰了贼人,坏了赵宝珠的事情。而另外有人确实满目愤慨,紧盯着车队中的尤家一干人等,恨不得扑上去亲自从他们身上撕下一块儿肉来。
随着车队逐渐深入,城中人家也一户一户亮起灯来。所有人都如同事先约定好了一般,在一片沉默中迎车队进城。
牛车上的尤氏妻妾本来一路上哭天抢地,此刻见到百姓一双双满含仇恨的眼睛,也不得不渐渐息了声,面上渐渐浮现出畏惧。她们往日里在尤府上穿金戴银,
过着王公小姐般奢华的日子,却从未想过被他们压榨的底下人会有什么下场,心中又是否会有怨,自以为能长长久久,世代永继。
谁知今日一朝倾覆,他们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所做之事终于反噬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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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一夜的急雨之后,第二日自辰时起便出了大太阳。
衙门之中,光是将自尤家搜出的东西归类齐整便废了大半夜的工夫。所谓兵贵神速,赵宝珠第二日便连轴转将尤家下头几个重要管事提上公堂,连夜搜集罪证,传唤证人,速速将罪孽最为深重的几人宣判。
此刻,赵宝珠高坐于堂上,堂下跪着尤家的一名管事。
赵宝珠敛着眼,唇红面白,浓睫在颊上落下一片影,虽忙活了一夜面上却丝毫不见疲色,依旧是貌若春花,若画中少年。
然而此刻尤家上下已没有任何一人看轻他。只见赵宝珠敛着眉眼,朱唇轻启,一一读了罪条:
“你自元治十九年自三十二年间欺诈瞒骗,巧立名目,强占多家之土地,陈家三十亩,孙家二十亩,王家六十亩,还有周何李张,各家良田若干,商铺若干,至其家破人亡,数十人于次年寒冬活活冻毙于家中。”
赵宝珠没说出一个字,那管事便颤抖一下,似是知道大难临头,却还抱有一丝侥幸,枯瘦的脸上一双铜铃般的眼睛乞求般的看向赵宝珠。
赵宝珠念完所有罪状,缓缓吐出一口气,眼皮微微一抬,长睫一卷,眸中冷光乍现,随手扔下一只罪签:
“打八十板。”
他声音虽轻,听在管事耳里却如晴天霹雳。
“大、大人!饶命、饶命啊——”
他满脸绝望,这县衙里的衙役都是当地百姓,平日里受尤家磋磨,如今有了机会,哪里会手软!八十大板够将他打死了!
他当即开口求饶,然而还没来得及嚎两声,就被衙役拉住臂膀捂住嘴拖了下去。赵宝珠眼皮都未抬一下,自公文堆中拿出下一本,朗声道:“下一个!”
在公堂通往后院的小门中,阿隆端着药碗探头探脑。见赵宝珠神情冷静,轻轻松了口气,对翠娘道:“老爷今天没发火,看来我上次劝老爷的话还算有用,现在知道收敛了。”
翠娘也探头看了看,却道:“我看未必,大人这是憋着呢,未必是好事。”
阿隆闻言一怔,接着便有些担忧起来。他还是担心赵宝珠的身体,上回的病根还未除,昨日又淋雨,连日的忙碌生气,药也不好好吃。
阿隆长叹一口气,很是人小鬼大地想赵宝珠身边还是缺一个能治得住他的人。那位京城的小姐就很好,有地位有学识的女子说的话总比他这个小孩儿说的要让赵宝珠听得进去些。
另一边,赵宝珠坐于高堂之上,并不知阿隆正在腹诽自己。实则翠娘说的对,看着摆在自己面前尤家一摞摞比半个人高的尤家罪状,赵宝珠的愤怒化作一种更加深沉的情绪,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上。
赵宝珠冷眼看着这些管事仆人一个个被
提上来,满眼恐惧,甚至还有那么一两个试图用钱财贿赂于他,满脸写着「不知悔改」四个大字。
赵宝珠已懒得跟他们废话,他的愤怒化作一股更隐秘的暗火,在心底静静燃烧。他需积蓄力量,毕竟还有两个罪魁逍遥在外。
赵宝珠看着又一个人被拖下堂去,眸底逐渐凝出冷色。
这件事很快便会传入尤二耳中,他必定得先趁现在将这些小喽啰发落了。
县衙门内连着两日灯火通明,赵宝珠连日宣判了数名尤家管事,隔日戴着枷锁牵至菜市口,一个一个当众打板子。当日围观行刑的百姓比范幺三那回还要更多。几个管事探头被绑在凳子上打得嚎叫连天,被他们欺压过的百姓立刻拿出大红炮竹来点,噼里啪啦热热闹闹的一阵响,更有作风彪悍的直接在近处摆起了宴席来。
事情很快传到了尤家。那群去灭火的尤家下人好不容易将火扑灭,可丝厂已然只剩下了空骨架。他们怕尤乾责罚,忐忑地回到尤府,却发现府中已然空了,且各位夫人、管事、连带着各位夫人姨娘也都不见了。众人群龙无首,正在无措之时,便有消息传来那位小赵大人正在菜市口打诸位管事的板子,且已经有几个挺不过去咽气了!
一群人顿时惊呆了,派人过去打探,便见几个管事的血淋淋地趴在